如果她還是一個失憶的人,或許她不知道這張照片的意義,可重要的是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她震驚的望着那張照片上十五歲時自己最悲慘的模樣,那分明就是從地宮裏逃出來的模樣。
但更讓她震驚的是,黃啓禾爲什麼會有這張照片
如果不是親眼目堵,她甚至都已經快要遺忘了當初自己逃出來的樣子,她當然記得她在地宮裏都經歷了些什麼,只是時隔多年,再看到這張照片,那種窒息和痛苦的感覺便像潮水般朝她襲來
你哪裏來的
她聲音顫抖的質問。
現在還不記得我嗎
顧槿妍的表情從震驚變成了茫然:爲什麼你這樣問難道我在望江大橋上不是第一次見你
黃啓禾望着她,半響才壓抑的說:當然不是。
顧槿妍石化了。
望江大橋上,爲了報復賀佳音,她故意接近他,原以爲那偶然間的初遇是自己製造的,卻萬沒想到,他說那不是他們的第一次遇見。
難道被囚地宮的那段日子,她還遺忘了什麼記憶
可以告訴我這張照片是怎麼回事嗎
我第一見你的時候,你就是照片中的樣子。
顧槿妍努力回想,可不管她怎麼努力,都想不起來她有見過黃啓禾這個人。
然後她就想她從地宮裏逃出來的記憶,她記得她沿着一條荊棘小道不停的往前跑,之後的記憶便沒了,至於她是怎麼回到的家中,她絲毫想不起。
或許就是在那段想不起的記憶裏,她結識了黃啓禾。
是不是你送我回的家
看來你想起了什麼。
我沒有想起什麼,我只是猜測。
沒錯,是我送你回的家。
顧槿妍再次訝異,這真的是她想也沒想到的事情。
你可以告訴我當初發生了什麼嗎
這一直是我想知道的,你可以告訴我你當初經歷了什麼嗎
黃啓禾的回憶回到了多年前,那時候他大學剛剛畢業,初入職場,職業依舊是一名建築師,第一次到工地勘察現場時,施工的單位就在w城郊區。
他是w城人,原本要在w城發展一輩子。
如果那天,他沒有遇到她。
那是一個陰雲密佈的傍晚,烏雲成片的堆積在天邊,似乎眼看着就有一場暴雨要降臨。
他拿着一架立式相機,拍着即將要施工的現場照片,相機不停的調換角度,突然,一個驚慌失措猶如受傷的小鹿般的女孩闖進他的鏡頭,被他不經意拍了下來。
黃啓禾那時候是驚詫的,等他反應過來,那女孩已經昏了過去。
他本能的將她帶回了家。
請醫生替她看過以後,她醒了過來,卻是一句話不說,猶如驚弓之鳥。
其實那時候,他其實大概也能想象出來她經歷了什麼。
當他把這段記憶講訴給顧槿妍聽,對於她來說,那是一片空白的回憶。
她沒有任何印象。
後來呢
雖然黃啓禾意外的成了她的救命恩人讓她難以消化,但她還是迫切的想知道後來還發生了什麼。
對於自己無法記起的回憶,她總想全部的瞭解,以證明自己已經是個正常人。
後來沒有後來了,我在報紙上看到了你父母發的尋女啓示,將你送回了家。
那爲什麼那天在望江大橋上,你裝作不認識我
你不也沒認出我。
顧槿妍內疚:我後來失憶了,對你現在講的這段回憶,遺忘的一乾二淨。
我知道。
你知道
顧槿妍喫驚的擡起頭。
恩,我後來又去看過你一次,但你的父母說你什麼都不記得了,當然,是隻針對你離家到回家那一個階段,他們也不希望你再記起來,所以拜託我不要再來,我答應了他們,沒過多久,他們便送你出國了。
顧槿妍端過桌上的一盤小食,沉默的喫起來,她需要沉澱一下。
沉澱這份她萬分沒有想到的短暫過去。
爲什麼一直都沒有跟我攤牌現在卻攤牌了
我本來告訴自己,除非你自己想起來,否則我不會提半個字,可惜昨晚發生了一些意外。
什麼意外
賀佳音發現了這張照片,我覺得依她的性格,她必定會拿這張照片大做文章,所以思來想去,我覺得還是對你攤牌,讓你提早知道這件事比較好。
謝謝你。
這一句謝謝包含了太多。
他們聊了整整一個下午,臨走前,黃啓禾只說了一句:以後照顧好自己。
看着他先行離去的背影,不知道爲什麼,顧槿妍心裏說不上來的難受。
他應該也三十出頭了,卻始終孤獨的一個人。
顧槿妍早早吃了晚飯便躺牀上休息了,她在沒睡着之前,一直在想下午和黃啓禾的見面,想黃啓禾講的那些話,她已經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卻還是沒能消化這個事。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顧槿妍後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在她的夢裏,出現了一些陌生的畫面
她跟着黃啓禾一起喫飯,一起看電影,他給她講故事,替她洗頭髮。
這些都是一些溫馨的畫面。
緊接着又出現了一些可怕的鏡頭。
一名女人歇斯底里的跟黃啓禾鬧,手指指着她,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她瘋狂的砸着屋裏的東西,還想撲過來打她,被黃啓禾攔住了。
這些畫面交織在她的夢裏,直到把她從夢中驚醒。
顧槿妍驚蟄的坐了起來,看看牀頭櫃上鐘錶的時間,十點五十五分,賀南齊還回來。
她再也無法入睡,便將枕頭豎起來,靠在牀頭,回憶着夢裏的一切。
如果像黃啓禾說的那樣,他救了她以後就送她回了家,那麼那些朝夕相處的畫面是怎麼回事
還有那個歇斯底里的女人又是誰
手指捏着額頭,不知不覺頭又開始疼起來,這不知是一個好現象還是一個壞現象。
根據以往的經驗,只要經歷這種疼痛,她就會想起來什麼。
果不其然,夢裏的那些畫面,開始慢慢清晰於她的腦海,她開始想起來一些什麼。
黃啓禾撒了謊。
她想起來了。
他並不是立刻送她回了家,而是她在他的家中呆了較長的一段時間。
全部的一切她都想起來了。
不是黃啓禾不送她回家,而是那段時間她內心陰影太過濃郁,她根本不敢出他的家門,他很多次要送她走,她都哭着不肯離開。
她從未對他說過一句話。
她在他家的那段日子像患了自閉症一樣。
她依賴他,信任他,時時刻刻黏着他。
而那個女人,就是他的女朋友。
他的女朋友無法忍受他對她的關愛,無法忍受她鳩佔鵲巢,霸佔他的關懷。
雖然她只有十五歲,可已經給了那個女人強烈的敵意。
她女朋友跟他分手的那天,到他居住的房子大鬧了一場,給他兩個選擇,要麼立刻把她趕走,要麼跟她分手。
面對她無助的淚眼,他選擇了後者。
他女朋友走時詛咒他一生都不會獲得幸福。
他坐在屋子裏抽菸。
他對她說:我送你走吧,你還小,你不能跟我一輩子,你的父母很擔心你。
那天破天荒的,她點頭答應了。
黃啓禾送她回家的那天,w城和晉城都下着雨,他將她送到家門口就要離開。
她追上他,對他說了多日來的第一句話
不要難過,等我長大,我嫁給你。
顧槿妍頭痛欲裂的閉上了眼。
原來,她曾經對一個男人許下過如此沉重的諾言。
可過分的是,她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忘了他。
也忘了自己的承諾。
雖然在她當時那種狀態下,所說的任何語言都是無效的,可畢竟是說了
一想到黃啓禾到現在還是單身,她免不了擔憂,他是否還惦記着她當初說的話。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真是罪該萬死了。
心裏越來越煩躁,她摸出手機,點開了黃啓禾的微信,想發些什麼給他。
可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許久,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對他真是又愧疚又無奈。
關閉了編輯頁面,他點開了他的朋友圈,就在一個小時前,朋友圈從來只有一些關於建築內容的頁面上,出現了一條新的內容。
是一首歌的歌詞。
顧槿妍知道這首歌,李健的傳奇,據說是寫給他的妻子。
只因爲在人羣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沒能忘掉你的容顏
夢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見
從此我開始孤單地思念
想你時你在天邊
想你時你在眼前
想你時你在腦海
想你時你在心田
寧願相信我們前世有約
今生的愛情故事不會再改變
寧願用這一生等你發現
我一直在你身邊
從未走遠
看完這個朋友圈,顧槿妍心裏更難過了。
難過到賀南齊回來,她也沒有發現。
賀南齊見她對着手機發呆,輕輕的從她手中將手機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