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感染體 >第610章 祝我生日快樂
    他的身體跳出窗戶後就筆直下墜,冰冷的氣流在耳邊“呼呼”刮過,原本清醒的大腦一片模糊。

    朱慶東想要在空中用那把手槍自殺。這種想法來源於一部看過的電影,裏面的反派就是做出了這種瘋狂舉動。只有死亡才能贏得對手的尊敬。朱慶東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他必須用實際行動在對手腦海裏留下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

    想法是好的,可是真正想要做到卻很難。尤其是在高速下墜的時候,舉槍對着腦門扣動扳機真的很困難。朱慶東甚至連擡起胳膊都來不及,就完成了從空中落下的動作。他重重摔在地上,大腿折斷了,肩膀緊接着撞擊地面,整個右肩塌陷下去,胸口出現了明顯的凹痕。

    手槍被遠遠摔飛,朱慶東現在也根本用不上那件武器。痛苦、屈辱,以及強烈的復仇慾望支配着思維,奄奄一息的朱慶東彷彿被注射了興奮劑,依靠沒有受傷的單腿從地面跪立起來,像瘋子一樣對着謝坤放聲狂笑。

    “你還是殺不了我,這裏一切都是我的,是我的!我是這裏的王,直到臨死的時候我還擁有這裏。就算你把農場搶回去,也是以後的事情!哈哈哈哈!我是王……我纔是這裏真正的王!”

    謝坤已經舉起手槍瞄準了朱慶東眉心。

    聽到這些話,他緩緩放下持槍的手,深深地看了渾身上下滿是鮮血的朱慶東,把手槍插回槍套,冷漠地搖搖頭,轉身離開。

    朱慶東已經瘋了。

    無論導致他變瘋的原因是跳樓大腦受創,還是此前目睹血腥殘忍產生的刺激,都已經不重要了。

    對普通人來說,跳樓其實就是自殺。雖然朱慶東沒能在跳樓過程中對自己開槍,可是他受了重傷,內臟已經被碎裂的骨頭穿透。一般人可能看不出來,可是謝坤這種殺人如麻的感染體卻再清楚不過。

    沒必要與一個即將死去的瘋子徒費口舌。

    既然他認爲這裏是他的,在瘋狂與混亂中享受着最後的權力時光,就應該把這種毫無意義的尊貴留給他。

    不管怎麼樣,朱慶東畢竟是一個人類,不是兇屍。

    看着謝坤逐漸遠去的背影,朱慶東忽然失去了控制身體的能力。他重重後仰摔倒在地上,仰望着遍佈烏雲的灰暗天空,眼眸深處的光彩正在消失,嘴裏卻在不斷輕聲低喃:“……我沒有輸……我……這裏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

    遠處,俘虜們正被武裝跟隨者押上卡車。

    謝坤感覺臉上有一絲冰涼。

    伸手一抹,指尖觸到了一點潮溼。

    擡起頭,看到陰霾的天空中正在降下雪片。不太多,洋洋灑灑,卻是大雪即將到來的前兆。

    這是一個受到詛咒的世界。

    我並不孤獨。

    我還有朋友。

    謝坤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楚感受到寂寞,也同時感受到溫暖。

    也許是因爲雪花帶來的冷暖刺激對比。

    可是他相信,頭頂這片烏雲總有一天會散去,太陽終將會出現。

    低下頭,看着腳下這片被血水浸泡的土地,謝坤眼角露出一抹憂鬱的微笑,自言自語。

    “生日快樂。”

    ……

    烏蘇城。

    付旻很喜歡今天的晚餐:那是一段美味的香腸,兩公斤的標準裝,半透明的腸衣摸上去很光滑,湊近鼻孔,就能聞到濃郁的胡椒和大蒜香味。

    食品加工廠生產的香腸有好幾種。按照不同客戶的需求,臘腸和的數量最多。尤其是後者,深受廣大顧客歡迎。付旻也喜歡,尤其喜歡那種肉餡灌注得非常緊密,各種佐料攪拌均勻,自然發酵以後最多不超過半個月的新鮮貨。

    每個人對於食物的理解概念各不相同。有人認爲當天做好了就能喫,也有人喜歡把放在陰涼通風的位置擺上好幾個月。付旻卻喜歡把放在鍋裏蒸熟,用刀子切開再食用。他尤其喜歡用脆嫩的生菜或者萵苣葉子包着喫,就像和平年代用太極圖案做爲國旗的那個國家。

    粉紅色肉腸斷面看上去就讓人很有食慾。在蒸熟過程中吸收了大量水分的肉泥散落在菜葉上,黏糊糊的,就像泥漿。可是味道和口感毫無挑剔,摻雜其中的整粒胡椒倒是有些麻煩,偶爾不小心被嚼碎了,立刻在舌尖與口腔內部釋放出很不舒服的麻醉感。

    喫飽了以後就需要活動來揮灑體力,讓身體裏積蓄的營養物質儘快消耗,不至於累積起來變成脂肪。這個道理適用於人類,也同樣適用於兇屍。

    是的,付旻就是一頭兇屍,也只有兇屍才能得到食品加工廠出產的人肉香腸。

    這座城市裏有很多的樂趣。

    電影院已經建成,雖然片子都是和平年代拍攝的舊貨,兇屍們卻很感興趣。它們需要吸取更多來自已經毀滅世界的文明,也正在學習着像人類一樣去生活。現在,無論在城市裏的任何一個商業區,都能看到琳琅滿目的商品,霓虹燈把夜晚照亮,只是人流量不太多,遠遠沒有和平年代那麼熱鬧。

    這座城市裏有角鬥場,那是專門爲兇屍設置的娛樂場所。爲了尋求感官上的殘忍暴虐,以及來自腎上腺素的強烈刺激,兇屍從人類俘虜當中挑選出最強壯者,扔進角鬥場互相比拼,就像古羅馬自詡爲“文明”的那些傢伙,在放縱狂歡中揮灑着病態秩序。

    付旻打電話約出了自己的女友。

    那是一頭身材高挑的雌性兇屍。

    淡灰色皮膚摸上去很光滑,捲曲的頭髮看上去顯得凌亂,也讓人覺得可愛。人類文明的遺傳因子在它的身上得以揮發,雖然不太明白高跟鞋和的意義,卻很清楚這些服裝對雄性兇屍具備的誘惑力。大紅脣膏是所有兇屍(無論雌雄)的最愛。雄性喜歡從雌性嘴脣上看到這種顏色,雌性喜歡塗抹這種顏色,然後從雄性兇屍眼睛裏看到飢渴強烈的佔有慾望。

    兇屍的身材幾近完美。身上和臉上都沒有體毛,甚至雙腿中間和腋下的毛髮數量都很少。灰白色的肌膚帶着透明感,牙齒潔白,纖長的四肢呈現出優雅的勻稱比例。

    如果只是從側面或者後面望去,這的確是一種令人充滿幻想的美麗生物。

    豎瞳和獠牙徹底破壞了這種美感沒有任何人類會把這兩種特徵當做是美麗的代名詞。那意味着死亡和暴力,殘忍和冷酷。無論任何國家,任何種族,任何典籍與傳說,都把這兩種特徵當做是惡魔產物。吸血鬼、食人魔、啃骨者、喜好腐屍的妖怪……總之,那意味着邪惡,意味着與人類爲敵。

    付旻很喜歡自己的女友。它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從什麼時候產生了“愛情”這種概念。尖銳的獠牙並不妨礙兩個人接吻,通過舌頭之間的糾纏,會產生前所未有的刺激。

    每次親熱都會如此。也許,兇屍的荷爾蒙分泌數量比人類多得多,需求也更加旺盛。

    那女孩有個父親,天知道這種奇特的家庭概念究竟是從什麼時候出現。不過,兇屍顯然沒有和平年代人類世界對於年輕女孩的嚴格家庭管理制度,也絕對沒有“晚上十點必須回家”之類的戒律。每次親熱過後,付旻總會在那個女孩身上留下自己的體內噴射物,腥濃的氣味很明顯,斑斑駁駁的殘留痕跡用紙巾根本無法清除。

    女孩的父親肯定看到了這些東西,也聞到了氣味。可是它自始至終沒有對女兒與付旻之間的交往發表言論。

    也許它什麼也不知道。

    也許它沒有關於生育和性別道德方面的邏輯思維。

    也許在兇屍看來,這一切都很正常。

    付旻像往常一樣順利約出了女友。兩個人……哦,應啊說是兩頭兇屍,手挽着手在大街上漫步,一直走到了距離最近的商業區,走進了燈火通明的商場。

    這是一家新開的商場,店員全部都是人類。

    身穿嶄新制服的門童單手背在身後,非常殷勤地拉開玻璃門,朝着付旻與它的女友鞠躬,臉上洋溢着熱情微笑,嘴裏用最謙恭的口氣問着“晚上好”。

    一個身穿短裙的年輕女子快步走上前來,微笑詢問着付旻是否需要幫助。她是商場裏的導購員,就像和平時代的做法,帶着客人在各個櫃檯之間轉悠,費勁口水吹噓各種貨物的精妙之處……當然,只有在最頂級的奢侈品店裏,才能看到這種情況。

    付旻拒絕了這些服務。

    它沒興趣購物,女友也是一樣。

    已經毀滅的人類世界留下了很多文明遺物。其中包括很多關於“愛情”方面的指導手冊,甚至配有非常清晰的影像畫面。

    具體的產地,好像是某個島嶼國家。

    談論已經毀滅的世界毫無意義,但是“文明”這兩個字的魅力在於延續。尤其是其中的精髓,真是很值得花費一生心血去探尋,去研究。

    付旻覺得自己就是一名孜孜不倦的探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