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博跟着田光耀來到他的辦公室,看着他擺弄那臺軍用通訊器,從上午一直到晚上,其中偶爾聯繫上幾次,卻總是被莫名其妙的強烈干擾打斷。
看着通話器裏一直傳出毫無意義“沙沙”聲的無線電,田光耀頗爲惱怒地揮起拳頭,重重砸在桌子上:“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是這個固定波段,爲什麼就一直聯繫不上他們?”
思博從旁邊拉過一張椅子坐下,臉上帶着淡淡的譏諷:“沒有信號中繼站,沒有衛星控制權,你怎麼可能聯繫上他們?上一次你們通話,只能說是幸運。現在,你顯然沒有了那種運氣。”
田光耀惡狠狠地瞪了思博一眼,卻沒有爭辯。
他很清楚,思博在這方面有着絕對話語權。在自己完全不明白的領域與其強辯,根本就是白癡行爲。
沉默片刻,田光耀決定在這件事情上認輸。他用力甩了甩腦袋,苦惱地問:“思博士,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聯繫上他們?你還需要病毒樣本,可別誤了你的事情。”
田光耀聰明的把責任推了過去,還是思博無法拒絕的理由。
這點小聰明逃不過思博的眼睛。他淡淡地笑笑:“其實解決方法很簡單。你的那些朋友只要設置一個接收天線就行。上次你和他們通話的時候,沒有說明這一點。現在,只能再等等。”
田光耀不太明白:“等什麼?”
“等十一號衛星從中部區域經過。”
思博臉上的表情很平淡:“今天晚上你還有兩次與他們聯繫的機會。八點鐘是十一號衛星,十一點還有一顆五十七號衛星。如果他們正好停留在衛星波段折射的位置,而且聽從你的建議,打開無線電,那麼就能接通信號。”
田光耀還是有些擔憂:“如果他們不在折射區域呢?”
思博攤開雙手:“那麼我也沒有辦法。我總不能把希望寄託在一羣失去聯絡的人身上吧?我也勸勸你,如果實在聯繫不上,最好還是打消這個念頭。我不是上帝,你也不是耶穌,拯救不了芸芸衆生。”
……
車隊隱沒在黑沉沉的夜幕深處。
周圍是空曠的野地,沒有可供依託的憑仗。劉天明吩咐所有人不得下車,只能用罐頭和餅乾充作晚餐。
在毫無亮光的夜裏前進,無疑是自尋死路。開着車燈,很容易吸引大量的變異生物。雖然沒有看到巨型飛蟲滅殺直升機中隊血腥慘烈的一幕,劉天明還是憑着直覺做出了正確選擇。
生喫的午餐肉罐頭有些油膩,鄭小月和劉天明分吃了一罐,慢慢嚼起了壓縮餅乾。因爲通訊聯絡的緣故,羅寬坐上了另外一輛車,把後面車廂的位子讓給顧克剛。
人們沒有下車。各輛車子之間通過短途通訊器保持聯絡。按照慣例,留出足夠的人手值夜。其餘的人簡單遲了些東西,便蜷縮在駕駛室或者卡車車廂裏,在黑暗中低聲聊天,或者早早開始了睡眠。
八點零三分的時候,無線電通話器裏終於傳來了田光耀的聲音。
他說話的速度比平時還要快:“小劉,劉天明在嗎?不管是誰,立刻把我現在的話記下來————你們需要一個接收天線。現在是衛星信號折射波段,通訊時間不會持續很久。你們要儘快製作天線,才能保證通訊暢通。”
劉天明看了一眼旁邊副駕駛座位上拿出紙筆迅速記錄的鄭小月,按下通話器:“我是劉天明,已經記錄下了,我們明天就收集材料製作天線。顧參謀在我這裏,田教官,你要和他說話嗎?”
話筒裏田光耀的聲音明顯有些遲疑:“先等等,我這邊有人想跟你們談談。”
聲音變成了思博:“你好,劉天明是嗎?這是田光耀少校告訴我的名字。可以就這樣直接稱呼你嗎?”
劉天明微微眯起眼睛,既好奇又驚訝:“請問你是誰?”
“我叫思博,你也可以叫我思博士。田光耀少校準備派出直升機,把你們接到西北基地。我有個……”
不等思博把話說完,劉天明很是意外的叫道:“西北基地?我們從未提過這個要求。”
在通話器的另一端,田光耀和思博面面相覷,都對劉天明的突然舉動感到不可思議。沉默了幾秒鐘,思博試探着問:“聽你的意思,你們並不打算過來?”
劉天明思索着合適的字句:“我們在這裏還有一些事情,暫時走不了。”
田光耀有些發急,連忙插話道:
顧克剛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謝謝!替我謝謝蘇海龍將軍的好意。但是很遺憾,我現在真的無法離開這裏。”
他已經從劉天明那裏知道有免疫藥劑這種東西,也知道之前那次注射只是延緩病毒發作時間。想要徹底改變自己的體質,對病毒免疫,還需要跟着團隊前往西昌,得到宋嘉豪放在那裏的另外一份免疫藥劑。
田光耀對此一無所知,也無法理解:“爲什麼?”
顧克剛用了一個對方無法拒絕的簡單理由:“我還有任務。至於具體內容……恕我暫時還無法奉告。”
又是一陣長達半分鐘的沉默。
思博感覺自己眼角部位的肌肉正在抽動。
有意思。
別人都是哪裏安全就往哪裏走,通話器對面這些人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就算蘇海龍派出了直升機,還點名要把顧克剛帶回來,他們卻毫不領情,直言拒絕。
到底是爲什麼?
這樣做,不符合邏輯。
看來,這些人當中肯定有着某種祕密。
想了想,思博再次拿起通話器,換了一種頗爲認真的口吻:“你好,能聽見我說話嗎?”
劉天明淡淡地回答:“說吧!我們都聽着。”
“首先我想說,你們都是非常令人尊敬的勇士。”
思博非常罕見的用上了奉承語句:“能夠在這種極其危險的時候依然履行職責,完成任務,我對你們的勇氣和精神都表示讚歎。必須承認,你們很棒,真的很不錯。”
劉天明與顧克剛兩個人的表情都很古怪。
誰都喜歡聽奉承話。
如果是換在以前,病毒尚未爆發的和平時期,無論劉天明還是顧克剛都會非常享受這種奉承。可是現在,口頭上的讚譽毫無意義。
昨天,顧克剛還在與活屍戰鬥。他被狠狠咬了一口,生命垂危。
今天,整個團隊與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大戰了一場。鄭小月耗盡全部體能和精力,才勉強壓制住對手,獲得勝利。
即便是現在,侵入顧克剛體內的病毒仍然危險。他隨時可能變異。如果得不到免疫藥劑,顧克剛的結局會很慘。
在這種必須爲了活命而奔忙戰鬥的時候,突然有個人跑出來,手裏拿着鮮花,嘴裏喊着“加油”……這種事情,無論換了任何人,都不會感覺高興,只會覺得詭異。
思博顯然不是一個純粹意義上的科學家。他很擅長與人打交道。尤其是在窺測對方心理方面,更是有着深厚的理論基礎,以及非常靈活的交際手腕。大篇幅的讚美過後,思博笑了笑,嘴脣湊近話筒,用甜膩得幾乎令人落淚的誘惑語調說:“我想,你們現在一定很需要幫助?”
劉天明覺得這場對話自己完全處於下風,從未得到過哪怕一次主動權。雖然沒有親眼看見田光耀和思博在一起的場景,可是從兩個人說話的語氣和內容上,仍然可以判斷出他們之間的身份高低————田光耀的職權無疑要比這個叫做思博的傢伙更低,而且必須聽命於他。在思博的上面,好像還有一個西北基地的指揮官,掌控全局的什麼將軍。
這些事情離自己很遠,並不重要。劉天明很高興能夠田光耀這個老熟人還活着,也認爲西北基地可以成爲自己和團隊今後的一條退路。可是現在不行,至少在得到宋嘉豪遺留的全部禮物之前不行。尤其是今天早上出現的那個女人,就更讓劉天明堅定了必須儘快前往西昌的決心。
他必須弄明白,宋嘉豪是用什麼方法提煉出那些生物營養?
還有,免疫藥劑的配方究竟在哪兒?
只要自己做出了決定,團隊裏其他人應該都會服從。這種事情好像已經成爲了慣例,在昆明的時候就是這樣。團隊成員不會質疑劉天明做出的選擇,也不會因此產生矛盾。
等等……
劉天明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
有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被忘記了。可是仔細想想,他腦子裏仍然毫無頭緒。那只是無意中的靈光一閃,思維和線索瞬間消失。劉天明連尾巴都沒有抓住,更談不上什麼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