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感染體 >第一百三二節 求救通訊
    馬路上到處都是車。

    黃河發誓,自己有生以來從未見過如此多的車輛擠在一起。

    就算是國慶大假高速公路上被各種車輛堵至水泄不通的場景,也絕不會有現在看到的這一幕可怕。

    它們全都擠在了一塊兒,前後連續,碰撞、擠壓、側翻、底朝天總之,只要是你能夠想象出來的任何類型車禍現場,都可以在這裏找到對應的版本。

    肇事原因是一輛白色“別克”轎車。車輪裏絞進了好幾頭行屍,血肉黏住輪胎,使車輛失去了與地面之間的摩擦距離。跟在後面的車輛無法剎住,紛紛撞了上來。

    無論價值百萬的昂貴豪車,還是幾萬塊錢就能買到的便宜車輛,在這種時候沒有任何區別。車主不會因爲損失問題下來揪住對方吵嚷叫罵,金錢鈔票在死亡威脅面前不值一提。

    最可怕的是那些裝滿了乘客的公交車。車門緊閉,車窗也一直關着。多達數十上百頭行屍在車廂裏來回。它們用胳膊和腿腳在車裏亂砸,想要掙脫束縛來到外面。長長的公交車兩端被其它車輛卡住,仍然還是被這股力量推動着在原地搖晃。還好,馬路上的車子實在太多,它被夾在中間,無法傾倒下來。

    黃河等人迅速接近了側翻的警車。駕駛座上的警官已經變異,安全帶使他無法動彈。看着近在咫尺的鮮活食物,他只能張開破爛不堪的嘴,發出空洞無用的飢餓哀嚎。

    黃河硬着心腸,雙手握緊安裝了消聲器的突擊步槍,對準他的眉心,用力扣動扳機。

    按照市局下發的命令,從上週起,全市所有警察都必須配槍執勤。齊元昌之所以在這裏停下,一方面是想要看看警車裏有沒有幸存者,另一方面,就是想要收集死亡警員身上的子彈。

    從凌晨到現在,只是中午的時候,在鄰近派出所補充了一次彈藥。

    現在,齊元昌、黃河,還有另外兩名警員身上,總共還剩下不到兩百發子彈。

    找到了一把九二式手槍,二十一發手槍彈。

    數十米外的人行道上,幾頭行屍正在圍着一名死亡警察的屍體進食。

    它們的數量太多了。在更遠些的位置,還有多達上百頭行屍在活動。它們在骯髒的地面上來回蹣跚,尋找任何可以當做食物的東西。它們身上穿着衣服,在太陽光線下不斷搖晃。有男人、有女人、也有老人和孩子。這表明病毒感染者並非只是某個特定羣體,而是包括了整個社會的所有階層,各行各業。病毒不會通過財富對感染個體進行選擇,它們只需要新鮮的寄主,需要能夠讓自己強大的感染附着生命。

    黃河沒有對人行道上的行屍展開攻擊。

    那樣做,會引來更多的行屍。

    而且,無法確定死亡警察身上是否還有子彈。如果得到數量遠遠少於攻擊消耗,那就真正是得不償失。

    齊元昌一直坐在駕駛室,密切觀察着周圍的動靜。

    沿途過來,沒有發現倖存者。

    病毒傳播的速度實在太快,遠遠超乎想象。

    當然,“沒有發現”四個字,顯然有些絕對。

    事實上,一路上,倖存者的數量並不少。

    可是,齊元昌根本來不及,或者應該說是沒有機會對他們給予幫助。

    所有幸存者都被行屍圍攻。

    在一個小飯館裏,齊元昌帶隊救出了三個人,發現他們都被不同程度的咬傷。無奈之下,齊元昌只能下令將他們拋棄。

    有人在馬路上奔跑呼救,齊元昌立即停車,對尾隨其後的行屍開槍射殺。等到救下那個人,他已經變異,反過來,狠狠咬了伸手把他從地上拉起的警員一口。

    在一家賓館門口,遇到了幾十個從附近逃過來的市民。人很多,車子裝不下。就在齊元昌與指揮中心聯繫,請求支援的時候,一輛“長安”微型車從背後駛來。渾身是血的司機口中尖叫着“警察同志救救我”,跌跌撞撞地跳下來。他已經被行屍啃斷了一條胳膊,車廂裏躥出至少八頭行屍。

    那應該是一輛無證營運的黑車。

    剛剛聚集起來的倖存者瞬間被衝散。齊元昌顧不得那麼多,一邊讓黃河發動警車引擎,一邊開槍射擊。也不知道是運氣太壞,還是突如其來的變化打亂了計劃,沒有一個市民爬上警車。他們都在按照各自覺得安全的地方奔跑,都在按照自己覺得穩妥的方法對付行屍。到了最後,誰也沒能逃出那片區域。

    齊元昌心裏窩着一股火。

    他想要救人,卻一個也沒有救下來。

    非但如此,還白白浪費了不少子彈。

    必須回警局。那裏有安全的防護措施,儲備有大量的彈藥和武器裝備。只

    要有統一的指揮,多多少少可以救出一些市民。

    通訊中斷,想要在一片混亂的城市裏開車前行,單獨不亞於單槍匹馬對付數量多達上百的行屍。

    齊元昌接手了黃河的司機工作,開着車子在大街小巷裏穿行。這種時候,已經管不了那麼多。無論綠化帶還是人行道,只要能把車開過去的地方,就能當做一條路。

    二十九人民醫院巨大的十字標誌在遠處出現。看了一眼被無數車輛阻塞的街道,齊元昌用力撥動方向盤,打算從旁邊的小路繞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開着的車載通話器裏傳出清亮的女聲。

    “我們在二十九人民醫院,請求幫助。重複,我們在二十九人民醫院,如果有誰聽到了,請幫幫我們。”

    齊元昌用力踩下剎車,厚重的橡膠輪胎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帶出一條長達十幾米遠的黑色剎痕,車子穩穩停在了路上。

    有人發出求救信號。

    齊元昌從駕駛座上回過頭,看了看坐在後面車廂裏的黃河等人,粗聲粗氣地問:“怎麼樣,救不救他們?”

    他用的是詢問語調,並非平時的命令式口吻。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大家都明白其中的危險。

    誰也不知道病毒感染的源頭究竟在哪裏,誰也不知道應該怎樣應對這種情況。凌晨時分跟着齊元昌一起出來的六名小隊成員,現在只剩下黃河與另外一個人。至於那第四名警員,也是從半路上救出來的。

    誰也不想死,誰都想活命。

    齊元昌很清楚,這種事情自己根本沒有決定權。

    因此,他把選擇的權力交給其他人。

    黃河等人互相看了看,都從彼此眼睛裏看到了迷惘與困惑。

    到底該怎麼辦?

    是眼睜睜看着求救者被行屍吞沒?

    還是拼着最後的力氣,給予他們希望?然後,我被鋪天蓋地的屍羣徹底淹沒。

    黃河沒有說話。他皺着眉頭,仔細辨別着通話器裏傳出的聲音。

    很明顯,求救者是個女人。

    黃河覺得這聲音很熟,自己似乎在什麼地方聽見過。

    沒有人說話,齊元昌在心裏暗自搖搖頭,張口道:“要不這樣吧!把你們每個人身上的子彈分我一半,你們留在車裏等我。我進去看看情況。如果可以的話”

    “等等!”

    黃河擡起右手,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同時打斷了齊元昌的話,不太確定地說:“隊長,這個人,我好像認識。”

    “你認識?”

    齊元昌有些驚訝,隨即搖搖頭:“別胡說八道。我知道你在二十九醫院有個老同學。可他是男的。現在求救的這個,明擺着是個女人。”

    黃河也不爭辯。他貓着腰,穿過車廂隔板之間的障礙,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拿起通話器,按下呼叫鍵,用很是粗豪的語調問:“那個,劉天明在不在?”

    通話器裏的女聲沉默了。片刻,傳來黃河熟悉的聲音:“我是劉天明。怎麼,你是黃河?你在附近?”

    黃河粗糙的臉上綻開了笑容:“就在你們醫院旁邊。剛纔我就聽着那個聲音有些熟悉,好像是你的女朋友?”

    黃河見過鄭小月一面,兩個人說了幾句話。記憶雖然模糊,卻並非完全陌生。

    劉天明的聲音在通話器裏非常清晰:“我們有三個人,都沒有受傷,也沒有被咬。能不能幫幫我們?”

    黃河尚未張口,齊元昌已經從他手裏搶過通話器:“我們人不多,子彈也快用完了。你有什麼好的計劃嗎?”

    劉天明的回答簡短乾脆:“只要你們在醫院大門口接應一下就好。我們從裏面衝出來的這段距離,應該還可以應付。就是動靜不能太大,如果被行屍圍攻就麻煩了。”

    劉天明擔憂的就是這個。

    醫院停車場裏有不少車,但是他沒有鑰匙,也沒有電影裏那種砸開汽車儀表盤,直接用線路點火的特殊技能。如果沒有車輛,沒有人掩護,即便是從醫院裏逃出來,過度消耗的身體也無法應對圍攏過來的屍羣。

    只要有人開着車子在外面接應,那就不一樣了。

    以行屍的速度,無論如何也跑不過汽車輪子。

    齊元昌看了一下腕上的手錶,認真地問:“你們需要多久才能出來?”

    劉天明計算了一下時間,又迅速計算着廣播室到醫院大門之間的距離:“八分鐘,應該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