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感染體 >第五十一節 防空洞
    停屍間的新看守,是一個瘦瘦小小的老男人.姓孔,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具體叫什麼名字,劉天明懶得問,對方也沒有說。

    隨便編了個藉口,劉天明在拿起停屍間辦公室的文件簿,裝模做樣地看了看,把本子輕輕放回原處。

    房間裏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一切還是與陳婆在的時候一樣,甚至包括椅子擺放的位置也沒有變過。

    劉天明還是有些不死心,開口問道:“怎麼,陳醫生一直沒有回來過嗎?”

    姓孔的老男人是本地人,操着一口濃重的方言,顯然對這種問題很不高興:“某來,一直某來。她回來整哪樣?聽人家說,怕是捱得相好呢老倌一起出克玩啦。”

    想了想,劉天明自嘲地搖搖頭,離開了辦公室。

    自己真是昏頭了。

    這種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看守工作,雖說薪酬很少,卻畢竟是一份工作。很多人連飯都喫不飽,都在想法設法弄錢花。雖然是看管屍體,卻也可以按月拿到工資。比如姓孔的這個傢伙,如果陳婆回來,就意味着他必須離開。畢竟,陳婆是醫院裏有編制的老職工。而他,是臨時招聘進來的普通人。

    他恐怕每天都在燒香禱告,乞求陳婆永遠不要回來吧!

    走到樓梯拐角,劉天明正打算離開停屍間。就在擡起腳踩上樓梯的一剎那,他忽然有種說不出奇妙感應。

    那是一種吸引力。彷彿兩塊磁石,卻沒有那麼強的吸附力。非常平淡,若有若無,但的確存在着。

    與地下防空洞相連的通風口上,已經罩住了一個金屬蓋子。大小厚重與馬路上的下水道井蓋差不多,旁邊釦子上拴着一把明晃晃的新鎖。

    劉天明有些疑惑,轉身回到辦公室把姓孔的看守叫出來,指着鐵鎖和那塊蓋板,問:“我記得以前沒這個東西啊?這裏的管子也沒有被蓋住。怎麼現在就被封起來了?”

    姓孔的老男人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你說這個啊!是保衛科何隊長叫人來弄的。他說這個地方通着洞,老鼠什麼的可能會爬進來,就乾脆叫人封死,還加了把鎖。”

    是何大山封的?

    劉天明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陳婆家門口發生的那一幕。

    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沉默着轉身離開。

    劉天明有種感覺,通風管下面肯定有什麼問題。雖然沒有證據,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斷。因爲,這是來自細胞的感知力量。

    ……

    四天後的夜晚,劉天明悄悄來到醫院大樓通往停屍間的入口。

    這裏有兩把樓梯。往左轉,連通着與停屍間僅有一牆之隔的三號藥庫。當初張宏良能夠聽見隔壁停屍間辦公室裏陳婆與何大山的動靜,就是因爲這個緣故。

    黑沉沉的夜幕籠罩了一切,空氣中瀰漫着醫院特有的氣味。遠處的門診大樓那邊燈火通明,不時可以看見有人走過。那裏一直都是醫院的熱點地段,大部分監控攝像頭也對準那邊。

    劉天明這幾天都在忙碌。

    他花了很多時間,與醫院工程部的那些人打起了交道。其實,也就是隨便找個藉口去工程部坐坐,聊聊天,然後晚上大家一起約了喫頓飯,再喝點兒酒……感情和友誼就是這樣培養起來。現在,劉天明與工程科那些人已經無話不說,見面也很熱絡。

    醫院地下有個防空洞,這不是什麼祕密。只是那裏沒人進去,常年封閉。劉天明看過醫院大樓結構圖紙,也去過坡道下面那個通往防空洞內部的入口。可是那裏被牢牢鎖住。在工程科裏問了一圈,居然沒人有鑰匙。

    劉天明想過強行拆掉那裏的鎖,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及其不明智的念頭。暫且不論是否能在防空洞裏有什麼發現,這種行爲在大多數人眼裏就是破壞公物。況且,自己只是一個實習醫生,根本沒理由做這種事。

    吸引力變得越來越強烈。連續幾天,劉天明都會在停屍間外面的走廊上轉一圈。他很確定這不是錯覺,也不是大腦意識產生的虛幻。就在那裏的地下,的確有種奇怪的吸引力在召喚自己。

    非常偶然的機會,工程科裏一個快要退休的老職工與劉天明閒聊,話題當然是醫院地下的防空洞。老頭忽然想起來:就在停屍間隔壁的藥庫側面,應該還有一個入口。

    “那裏其實就是個雜物間。平時根本沒人進去,都是放着當年老醫院改建時候留下來的一些垃圾。什麼破輪胎啊,舊木板什麼的。以前的人節儉慣了,那時候的醫院領導什麼也捨不得扔,可是這些東西留着也佔地方,就在防空洞上面蓋了間平房,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統統塞進去。後來大樓改擴建,也就把那件平房當做地

    下室,在不影響整體建築結構的情況下埋了進去。我記得那裏面有條通道,可以直接下到防空洞裏。只是時間久了,那道門也許打不開了吧!”

    按照老頭指點的路線,劉天明找到了雜物間。裏面地區是堆滿了破舊輪胎和木板,空氣中散發出一股濃烈的廢橡膠臭味。他從一團團雜物中間繞過,很快找到了被一堆舊木板蓋住的鐵門。

    表面全是鐵鏽,一條粗重的鐵鏈拴住了把手。鎖眼已經鏽死,即便是有鑰匙也無法開啓。

    這難不倒劉天明。

    來之前,他已經做足了準備。

    這種老式樣的鐵鎖很容易對付。鋼筋橫插進去,用力一別,鏽漬斑斑的鐵鎖就“咔嚓”一聲斷開。劉天明輕輕地解下鏈條,推開門,走了進去。

    腳下,是大約十多米高的水泥臺階。這些臺階沿着位於中間的圓柱旋轉而下。沒有燈,光是看看這個黑沉沉的坑洞,就足夠攝人心魂的了。

    劉天明從揹包裏拿出手電筒,打開。在散射開來的光柱照耀下,他看到了腳下臺階的基本輪廓。

    沿着臺階拾級而下,剛開始的那一段很髒,到處都是污水滲透的痕跡。越往下,就變得乾淨起來。地面很乾燥,甚至可以感覺到遠處有風吹來。

    大革命時期的工程的確很注重質量。尤其是這種能夠抵擋空襲的避難所,更是注重各方面的工程指數。在臨近坑底的位置,劉天明甚至看到牆壁上鑲嵌着巨大的五角星。只是顏色已經剝落,露出灰白粗糙的底板。

    那股吸引力變得越發強烈,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

    走完臺階,鞋底接觸到地面。一種厚實的穩定感傳遍全身。劉天明看到周圍有很多圓拱形的房間,牆壁把它們分隔出來,裏面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我該不是來錯地方了吧?

    劉天明有些疑惑,擡高手電四處照了照,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這的確是一個廢棄的坑洞。工程科那些人沒有撒謊。這種地方,即便是當做倉庫也不行。而且裝修工程浩大,與其把大筆的開支投入在這裏,不如用在別的地方。

    繼續朝前走,手電筒照亮地面,劉天明看到一灘乾涸的血。

    顏色已經暗淡,水泥縫隙中間的部分變成了黑色。劉天明蹲下身子,用手指在地上抹了抹,然後湊近鼻孔,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

    沒錯,這的確是血。

    不是說防空洞裏沒人會來嗎?哪兒來的血?

    他不禁擡起頭四處張望,手電燈光在牆壁和天頂上四處亂照。很快,劉天明發現了筆直連通這裏的通風管。

    他死死注視着那裏,微微皺起眉頭。

    在管壁出口的位置,掛着一小塊白色的破布。管口有一層內嵌式的金屬邊緣,牢牢勾住了它。

    白色的布?

    雖然無法伸手將其夠下來,劉天明卻不由得聯想起陳婆身上那件上班時穿的白大褂。

    是啊!陳婆在哪兒呢?

    還有,那種神祕的吸引力,怎麼忽然間消失了?

    空氣中傳來一陣輕微的悶響。

    “嘭,嘭嘭!”

    聲音很輕,就像是隔着厚厚的障礙物,敲擊着皮鼓之類的器具。

    在這種封閉的環境裏,尋找聲音來源並不困難。劉天明側着耳朵聽了一會兒,確定了側面牆壁的一處位置。

    手電筒光線照過去,仔細分辨了一陣子,劉天明纔看出來,那裏的牆壁有些破損,被幾塊木板塞了進去。聲音就是牆壁背後發出。

    他湊近牆壁,壓低聲音問:“是誰在那邊?”

    撞擊聲沒有節奏感,而且輕重不一,顯然不是機械之類的裝置發出。

    地底下有很多老鼠。可是老鼠怎麼可能發出這麼大的動靜?

    牆壁與木板的顏色一樣,但是抹得很亂。劉天明想了想,張口咬住手電筒尾部,抓住其中一塊木板,用力將其抽了出來。

    牆壁上露出了一條裂口。劉天明尚未放下手中的木板,一個黑影已經從牆壁裏面“嗖”的猛躥過來。

    剎那間,劉天明覺得整個身體裏的血液瞬間凝固,巨大的恐懼死死壓制自己的神經。

    那是一張熟悉的臉,雖然血肉模糊,卻無比真實。

    “陳醫生……你,你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