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感染體 >第四十六節 從慈祥到飢餓的轉化
    齊元昌點點頭,悶聲悶氣地說:“是啊!哪怕就算是遇到歹徒被殺,只要抓住罪犯,對於死者家屬多少也有個交代。現在這種狀況真的很慘,連個全屍都沒有,唉……”

    正說着,旁邊警車後廂上跳下來一名身穿白衣的警察。他走到兩人身邊,似乎有些難以啓齒。想了想,還是認真地說:“齊隊,詳細的檢驗,還得等到回去以後才能得出結論。不過,就現場勘查的結果,還有照片對比,我覺得還是給你提前打個招呼,你有個心理準備比較好。”

    齊元昌不覺怔了怔,片刻又恢復正常:“沒事的,你說吧!”

    法醫摘下眼鏡,摸出手帕仔細地擦着,又看看躺在不遠處的屍體,嚴肅地說:“死者體表的殘留的撕咬痕跡,不是獸類所造成。它們與人類的齒痕非常吻合。”

    齊元昌呆住了,黃河也是一樣。兩個人不約而同,異口同聲問道:“你說什麼?”

    法醫非常肯定地點點頭,壓低了音量:“死者是被喫掉的。被人喫掉的。”

    ……

    劉天明感覺自己越來越像是一隻蝙蝠。白天上班都呆在辦公室,彷彿蝙蝠在洞裏睡覺。到了夜晚,就開始四處活動。

    頭孢曲松鈉溶液在注射針筒裏看起來就是一個透明指數。除了使用者本人,恐怕誰也不會明白這種抗生素的真正效果。半小時之內,劉天明給陳婆注射了三次。這當然是爲了儘可能補足陳婆白天無法注射的藥量缺額。可如果換了是正常人,如此高濃度的藥液注入體內,足以引起一系列不良身體反應,進而致死。

    陳婆一邊用藥棉按住手臂,一邊慢慢活動着。她看着正在收拾注射用具的劉天明,微笑道:“謝謝!”

    劉天明擡起頭,咧開嘴,露出兩排很白的牙齒:“陳醫生,你太客氣了。”

    陳婆臉上的微笑仍在繼續。手臂上的出血點已經止住,她把藥棉順手扔進旁邊地上的垃圾桶。站起來,走進臥室。等到出來的時候,手裏已經多了一個沉甸甸的黑色皮包。

    當着劉天明的面,陳婆把皮包拉開,裏面全是一摞摞整齊捆好的紅色百元大鈔。

    “這裏是六十萬,你先拿去用吧!”

    陳婆說話的聲音很輕,也很平靜。劉天明卻感覺有些發懵。看着那些一捆捆的錢,他聽見自己呼吸聲忽然變得粗重起來。

    太多了……劉天明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多的錢。

    這與電影里豪賭的場景完全不同。屏幕上那些從箱子裏直接倒在賭桌上的鈔票,感覺就像是毫無價值的紙。因爲它們畢竟不是真的,距離現實生活是那麼的虛幻。電影裏一擲千金的豪賭讓人看了很爽,無論輸贏都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可是現在,整整六十萬,就這樣很直接的擺在劉天明面前。

    他知道陳婆是個和善的婦人。陳婆前天晚上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劉天明真的很感動。但他下意識的認爲,那不過是表面上的客套罷了。雖說自己與陳婆都被感染,可是就此前的關係而言,仍然只能算是相交不多的醫院同事。

    “這……這,這實在是……太多了。”

    劉天明有些語無倫次。他從巨量金額鈔票的震撼中清醒過來,本能的想要拒絕,心裏卻也有些不捨。這不奇怪,這纔是正常人應有的表現。

    陳婆一直在微笑。她什麼也沒有說,直接把拉鍊拉起,將整個皮包塞進了劉天明懷裏。

    “先拿去用。我這裏還有。不夠的話,我再想辦法。”

    這番話倒不是隨口客套。昨天賣房子的錢陳婆自己留下了一部分。算起來,應該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能夠維持她和劉天明兩個人的藥品需求。陳婆覺得,活到自己這個歲數,其實很多事情早已看開。丈夫死了,兒子也死了,親戚們早已不在來往,世界上就剩下自己孤零零一個。偏偏這種時候,還被病毒感染。

    陳婆並不怕死。她只是覺得有點兒遺憾。好幾年前,陳婆就曾經考慮過立下一份遺囑,等到自己去世以後,委託公證機構把所有遺產捐獻出去。不過,現在賣掉一套房子用於治病,也算是花在自己身上。何況,她對劉天明這個年輕人很有好感。因此,並不介意幫助他。

    劉天明抱着皮包,覺得很燙手。

    這可是整整六十萬塊錢啊!很大的一包。

    “陳醫生,這,這真的不行。太多了,實在太多了。”

    陳婆耐心地勸說着:“小劉,我也是把你當做自己人。叫你

    拿着就拿着。我老了,這些錢放在你那裏,也就等於是放在我這裏。反正,你和我都需要買藥,以後遇到什麼問題,我也得找你才能解決。別想那麼多,拿去用吧!”

    劉天明仍在堅持:“陳醫生,話不能這麼說。這都是你的辛苦錢,總不能就這樣全都給了我。不行不行,這真的不行!”

    陳婆頗有些無奈地笑笑,她此前已經料到,想要說服劉天明拿走這些錢,恐怕還是要費一番功夫。就在陳婆張開口,打算繼續勸說的時候,臉上表情忽然微微有些變化,眼眸深處閃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年輕人,做事情怎麼這麼不乾脆?”

    忽然,陳婆從椅子上站起來,不由分說,直接把裝錢的皮包重重塞進劉天明懷裏。她的動作有些粗暴,臉色也不太好看。劉天明覺得應該是自己剛纔那些話使得陳婆生氣了,一時間也不好推辭,只能抓住皮包,任由陳婆推搡着自己的背,一直送到了門口。

    這變化來的很突然,劉天明覺得很不適應:“陳醫生,你怎麼了?這錢……你還是收回去吧!”

    “我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嗯,我忘記告訴你了,等會兒有個朋友會過來,最好不要讓他看見我們在一起。”

    陳婆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用力拉開房門,毫不客氣的把劉天明退出了門外。房門即將關閉的一剎那,陳婆才彷彿是想起了什麼,用略微帶有歉疚的語氣說:“小劉,今天我是真的有事情。這些錢你先拿去用,用不着擔心我。嗯,明天這個時候,還是過來幫我打針吧!”

    說完,不能劉天明回答,陳婆“砰”的一下關上了門。

    一秒鐘也沒有耽誤,陳婆飛快的衝進廚房,俯低身子,將整個頭部完全置於水池裏,迅速伸手擰開水龍頭開關。

    頓時,冰涼的冷水從頭頂“嘩嘩”之下,浸沒了頭髮,撞擊着頭皮,然後順着頭顱邊緣滾落下來。

    冷水沖刷顯然沒有產生任何效果。陳婆把頭從水池裏擡起的時候,看見掛在對面牆壁上的圓形鏡子裏,反射出自己現在的模樣。

    眼睛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充滿了血絲。這一定是在幾秒鐘內發生的變化。自己剛剛把劉天明送出門外,如果他還在,一定會發現這種異常。

    臉色紅得可怕,彷彿隨時可能滲出血來。感覺整個身體滾燙無比,一股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熱氣在體內升騰,燃燒着四肢,炙烤着身體每一個角落。

    張開嘴,陳婆看見了腫脹發紅的牙齦。齒縫中間滲出了血絲,但並不覺得疼痛,只是覺得口腔裏彷彿多了些東西,舌頭活動起來很不方便。

    我餓,我要喫東西!

    變化是從幾分鐘前開始的。

    那個時候,陳婆已經把裝錢的皮包交到了劉天明手上,不可避免觸碰到了他的手指。

    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陳婆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我餓,我要喫掉他。

    陳婆不知道這是感染體之間近距離接觸的獵食本能。劉天明此前也產生了類似的心理。距離因素非常關鍵,只有在不同感染體之間非常接近的情況下,纔會引發原始的生物本能。不過,這種情況完全可以避免,也可以通過其它方式予以消除。

    劉天明不知道陳婆體內的變化,陳婆也不明白這種變化來源於被病毒寄生的細胞。她只是覺得想要喫掉劉天明。這種慾望是如此強烈,甚至就連身體也被逐漸控制。驚恐、無奈之下,陳婆只能以最粗暴的方式把劉天明攆出去。

    強烈的飢餓感折磨着大腦。這裏應該是整個身體的控制中心。可是現在,來自體內各個器官,乃至身體各個部位對於食物的強烈需求,已經導致大腦神經中樞失去了作用。就像不服從當權者管制的一羣暴徒,從社會最底層開始造反。每一個細胞都在吶喊,每一段基因都在扭曲,都在發出內容相同的可怕咆哮。

    餓!

    餓!

    餓!

    給我喫的,我要喫東西!

    陳婆感覺自己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聲音被擋在喉嚨裏面,突然之間腫脹起來的脖子使她一陣發噎。心臟也跳得很厲害,強烈的速度加快了血液流動,手腳各部分肌肉力量在瞬間增強。

    細胞在給寄主身體的每一部分提供能量。這是即將發起暴力攻擊的信號,也在逼迫着大腦立刻下達獵食攻擊令。

    陳婆可以感覺到,劉天明還在外面,並未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