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感染體 >第三十七節 交心
    打架過程中,錯手傷人在所難免。

    可是,用一根棍棒就把某人腿腳打成粉碎性骨折的情況並不多見。那需要極其強大的力量。況且,透視檢查片子上顯示,傷者骨骼碎裂的程度非常嚴重。甚至,有可能要截肢。

    齊元昌不由得一陣悚然。一棍子下去就能把人打成這個樣子,這需要何等強大的力氣?

    而且,死者家屬這邊的傷者數量,足足多達四個人。

    黃河的聲音繼續在齊元昌耳朵裏迴盪:“齊隊,我查過之前的記錄。落鳳村動手傷人的這幾個傢伙,全都參與了之前圍毆偷牛賊的案件。據說,他們那天晚上被死者打得很慘,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後來還是圍過來的村民多了,這才抓住機會把人打死。既然是這樣,那麼對付偷牛賊的時候,他們爲什麼一敗塗地?那個時候,可是一對六啊!”

    齊元昌看着黃河,他現在也開始感覺這個案子不尋常了。

    “這樣吧!先不要驚動他們,找找落鳳村的當地領導,仔細調查清楚。這種連環案件處理起來非常棘手,最好是藉助村民的幫助。否則,極有可能引發更大的混亂。”

    ……

    整整一個白天,劉天明都是在忐忑不安中渡過。直到天空中光線漸漸變得昏暗,臨近下班時間,他才長長呼了口氣,迅速換好衣服,走出了醫院大門。

    敲開陳婆家房門的時候,她的神色很是警惕,尤其注意觀望着劉天明背後,確定沒有別人跟着,這才側過身子,把劉天明讓了進去。

    家裏的擺設很簡單。陳婆自己在沙發坐下,然後指着擺在對面的一把椅子,淡淡地說:“坐吧!”

    她仍然對劉天明保持着敵意和警惕,連水都沒有倒一杯。

    劉天明對此倒是沒什麼意見。他直截了當地說:“陳醫生,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笨感染的?”

    陳婆非常專注地看了劉天明很久,臉上的皺紋因爲緊張凝固在一起,聲音也很冷淡:“你先說。”

    “我?”

    劉天明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的回覆竟然會是這樣。短暫的愕然過後,他臉上露出苦笑,然後點點頭,開始講述自己與小吳的那次外出接診病人,說起了自己手指在車上不慎被針頭扎破,混入了病人的血。

    “就是這裏。”

    面對陳婆警惕的目光,劉天明豎起手指。只是傷口早已痊癒,光滑的皮膚看不出有過任何破損痕跡。

    講述完了自己的故事,陳婆陷入久久的沉默。

    “我記得那具黑色的屍體。我想起來了,那具屍體是從門診那邊轉過來。沒想到,你感染的時間比我還早。”

    陳婆已經習慣了“感染”這個詞,而不是用“生病”作爲理解。她擡起右手,將手背面向劉天明。在中指與食指骨節的旁邊,有一道半釐米左右的劃痕。顏色很淡,已經結疤。

    “我平時的工作,是負責整理那些屍體。”

    面對劉天明的坦然,陳婆也直言不諱:“停屍間的那個冷櫃已經很舊了。我也跟領導反映過,說是應該換個新的,一直沒有得到批准。總共三十二個抽屜,其中兩個電路系統有故障,無法制冷。那天門診送屍體過來的時候,我剛好手上有些事情沒有辦完,就讓護工自己搬運屍體,也沒有告訴他哪些抽屜是好的,哪些不能用……等到人走了以後,我才發現屍體被裝進了十七號櫃子,也就是其中一個不能製冷的抽屜。我一個女人,力氣沒那麼大,但是這種事情不可能有人幫我。費了很大的力氣,好不容易纔把屍箱調換過來。我手背上的這個傷口,就是那個時候碰到了他的牙齒,不小心被劃破的。”

    陳婆說話的聲音不大,情緒也很安靜。劉天明沒有打斷她的敘述,卻可以明顯感受到陳婆身體裏涌動着一股憤怒,一股恐懼,還有淡淡的失落,以及悲哀。

    “我吃了很多糖。我也不知道爲什麼突然間變得那麼喜歡喫糖。你可能不會相信,一個晚上的功夫,我就喫掉了五公斤多的紅糖。我很渴,又喝了很多水。那天晚上一直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身體熱得發燙。我以爲自己發燒了,可是腦子卻很清醒。我到內科那邊做了個檢查,醫生說是貧血,讓我喝些糖水,補充營養,然後注意休息。哈哈哈哈……糖水……我已經吃了那麼多的糖,居然還會貧血?還會營養不良?”

    陳婆突然之間怪笑,聲音很大,眼角流出幾滴淚水。

    劉天明完全可以理解陳婆此刻的心情。這種失落和痛苦,自己之前也有過。他默默地從衣袋裏取出一包

    面巾紙,遞了過去。

    ……

    何大山覺得自己很倒黴。空有一身魁梧的肌肉,居然還打不過一個女人。

    張德良就是一個該死的吸血鬼。今天已經給了他一些錢,這個混蛋居然還不滿足,還要盯着自己,想要更多。

    何大山覺得自己的口袋快要被掏空了。眼睜睜看着原本屬於自己的鈔票,就這樣送到了別人手裏,心裏的怒火根本無法壓制下去。

    無論如何,一定要把損失給找回來。

    今天下午的時候,何大山找了個藉口,早早離開醫院,去附近市場裏買了兩件女式襯衫,又稱了幾斤剛剛上市的蘋果。拎着這些東西,他朝着陳婆的住處走去。

    雖然陳婆昨天晚上爆發出來的強橫和野蠻讓何大山膽戰心驚。可那畢竟已經過去了。對於金錢和未來的嚮往,使何大山對重新緩解與陳婆之間的關係,產生了無比強大的動力。

    女人嘛,都是需要哄的。

    陳婆已經跟我睡了一覺,她已經是我的女人。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只要老老實實認個錯,口氣放低一些,總能得到原諒。

    何大山渴望用這種小花招打動陳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必須得到陳婆的諒解。否則,之前所做的一切,統統失去了意義。

    陳婆名下可是有兩套房子。

    只要能夠說動這個老女人與自己結婚,然後另外找個機會把她弄死,那麼一切都是我的。

    房子,這可是整整值得上百萬的錢啊!

    舊房子隔音效果很差。何大山拎着禮物走到陳婆住處外面的時候,正準備擡起手來敲門,忽然聽見裏面傳來聲音很大的怪笑。

    何大山覺得有些意外,於是屏住呼吸,側過身子,站在門外仔細偷聽。

    ……

    劉天明一直等到陳婆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才認真地問:“那具屍體呢?還在醫院太平間裏嗎?”

    劉天明不知道還有沒有其它感染體存在。可是,那個神祕的黑色病人是造成自己和陳婆、小吳等人感染的源頭。無論如何,都必須處理掉。

    “已經燒掉了。”

    陳婆用紙巾擦了擦眼角,吸了口氣,說:“那個時候,我知道自己身體出了狀況。我以爲是那具屍體上面有某種病毒,導致我得了病。我很憤怒,再加上那具屍體一直無人認領,身份資料也不完整。我就趁着醫院處理上一批意外致死屍體的時候,把它與其中一名死者調換,送去了火葬場。現在,應該已經燒掉了。”

    “燒掉了?”

    這個結果出乎劉天明的意料,也讓他忽然之間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輕鬆。一直以來,黑色屍體都是壓在他心頭沉甸甸的大石。現在,聽到陳婆的這些話,劉天明真的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陳醫生,我們倆的情況都差不多。”

    劉天明沒有耽誤時間,他從外衣口袋裏拿出幾盒事先準備好的抗生素,擺在陳婆面前,壓低聲音說:“我和你一樣,最初被感染的那段時間,也喜歡喫糖。我也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解決目前的問題,但我一直服用,並且大量注射這些藥。它們或多或少有些效果。至少……我從未想過要喫生肉。”

    最後這句話,對陳婆產生了及其震撼的效果。

    她猛然擡起頭,用無比焦灼的目光盯住劉天明,連聲追問:“你,你說的是真的?”

    劉天明肯定地點點頭:“無論喫糖還是喫肉,都應該是細胞對於能量的一種補充方式。我們都被感染了,生活習慣肯定與普通人不同。我也不敢去找別的醫生,只能用這種方法緩解情況。我不確定大量服用抗生素的方法到底能不能治癒感染,但我們應該試一試。”

    陳婆拿起藥瓶,湊近了仔細端詳:“先鋒黴素、鏈黴素、阿莫西林……怎麼,只要大量服用這三種藥,就能沒事嗎?”

    “不,不止是這三種。”

    劉天明對她說:“應該是所有的抗生素都可以。目前爲止,這只是我的個人猜測。無論注射還是口服,藥用劑量至少要超過正常數值十倍以上。也許……只要一直這樣持續下去,我們的身體都會重新再變回來。”

    毫無疑問,陳婆的情況與小吳一樣,都是正常形態的感染體。

    可是,劉天明絲毫沒有想要把陳婆當做獵食目標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