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感染體 >第七百三十節 困獸
    警衛滿面愕然:“可是……”

    張賢儒煩躁地揮了揮手:“沒什麼可是的,出去!現在就給我出去!”

    警衛漲紅了臉,眼眶裏的豎形瞳孔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尖細。它深深吸了口氣,疑惑在眼睛裏很快變成了憤怒。它緊緊握著雙拳,“格格吱吱”用力磨著牙齒,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努力控制住情緒,站起來,轉身走出了房間。

    沙發後面的這一幕張賢儒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可是它多多少少能夠猜到。

    兇屍也是高等智慧生命體,面臨死亡也恥辱的時候,同樣也會爆發出堪比人類的狂怒情緒。

    呵呵!憤怒有個屁用。如果發怒咆哮就能讓敵人畏懼退縮,那麼世界上恐怕根本不會有“戰爭”這種行爲。

    能夠從多達數萬頭兇屍裏脫穎而出,一躍成爲領主,張賢儒當然有著過人之處。它懂得審時度勢,知道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尤其是現在,其實困守在中央商業大廈裏的殘餘兇屍不外乎兩個選擇:第一,衝出去,與人類反抗軍進行最後決戰。第二,老老實實守在這裏。

    即便是人類,仍然有大部分人贊同第一種選擇。因爲那代表著勇敢,代表著堅決與寧死不屈。死有什麼了不起?大不了死了以後重頭再來。人類一直都有“轉世爲人”的奇怪理念,這種理念最初脫胎於某個宗教,即便到了現在,仍然很有市場。在戰場上光榮戰死的人值得敬佩,他們會成爲萬人崇拜的英雄,激勵著更多的人慷慨赴死,即便執著的念頭無法達成也並不重要。

    在這方面,兇屍與人類的邏輯概念差不多。可是張賢儒很清楚,在毫無勝利可能的情況下悍然發動決死攻擊,那就跟眼睜睜看著前面有陷阱還要一腳踩上去還要**。

    死掉的兇屍,是最沒用的兇屍。張賢儒看過不少人類的書籍,它非常贊同那些戰略家“失地存人,人地皆存。失人存地,人地皆失”的精妙言論。

    中央商業大廈很堅固,這裏儲備著大量肉類和水,以及武器彈藥。就算人類反抗軍擁有火炮之類的重型兵器,想要攻下這裏,仍然要花費大量時間。

    時間是宇宙中的魔法師。在未來的日子裏,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張賢儒與人類接觸的太多了,它很清楚那些所謂的“反抗軍”都是些什麼貨色。說句不好聽的,反抗軍表面上打著“爲了全人類的生存共同抗爭”這種旗號,其實就是蠱惑人心,欺騙更多的人蔘與進來,充當進攻時候的肉墊好炮灰。真正發號施令的人永遠不會出現在前線。無線電和遠程通訊器是好東西啊!人類用這些發明創造使貪生怕死的傢伙得到了安全庇護。他們只要站在遠離戰場的位置,一個電話或者一個指令就能推動更多的人爲自己賣命。理想就是一個屁,解放全人類更是令人捧腹的笑話。反正到時候死的又不是我,如果戰鬥順利打下了城市,發號施令的人就得到更多權力,更多的好處,堂而皇之掌握著更多人的生死。至於那些在戰鬥中慘死的戰士,他們什麼也不會得到,甚至就連家人與財產都會被掌權者強佔。

    這就是混亂世界,這就是沒有規則與法律限制下,野心膨脹,毫無道德感可言的卑鄙人類。他們真正是把“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這句話發揮到了極致。更可怕的是,還用上了“反抗組織”這種充滿了正義光輝形象的骯葬名頭。

    在張賢儒看來,死守中央大廈是目前的唯一出路。

    人類是一種非常詭異,同時也令人噁心的生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在和平年代,這叫做“個性思維”。可是在失去了法律與社會基本道德框架束縛的時候,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就會變得尤爲可怕。它會導致反抗組織首腦羣誰也不會服從於對方,再沒有什麼“大局”觀念,人人都會爲了私利而行動。雖然大家都很清楚打下了城市就能統治這裏,可是人人都想坐上最高的那把椅子。

    正因爲如此,不同勢力會在戰鬥中互相扯後腿,對友軍要求增援的喊聲視而不見,對其他幫派的傷亡慘重暗自竊喜,對一個個因爲進攻不利導致損耗嚴重急得跳腳的團隊首領嗤之以鼻……當然,這些卑鄙骯葬的行爲誰也不會在表面上暴露出來。反抗組織從來就是一個大家庭,這裏由一個個幫派、團隊、倖存者定居點組成,就像古代社會沒飯喫迫不得已起來造反的所謂“義軍”,先是一小股,後來就越聚越多,雖然表面上有一個類似“闖王”的人物發號施令,可是在私底下,各個幫派仍然保有獨自行動的權力,可以按照他們自己的想法行事。

    中央商業大廈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只要死守,拖延足夠的時間,張賢儒相信反抗組織內部肯定會出現變數。那些人類武裝只會打順風仗,誰也不願意衝在前面爲別人做嫁衣。如果對峙的時間一長,反抗組織內部的裂隙就越來越大。到了那個時候,就該輪到自己這邊出擊了。

    這纔是身爲領袖的智慧,這纔是一名優秀領主必須做出的選擇。

    耐心的等待吧!

    我不會放棄這座城市,我也不需要什麼來自其它城市同類的援兵。這種事情張賢儒從來就沒有指望過。這裏是我的地盤,一切都由我說了算。

    天空中的雲層比之前更厚了,天幕陰沉沉的,太陽也不再是半透明的橘紅色蛋黃,它只剩下一小團若隱若現的亮光,彷佛水墨畫裏一抹淡淡的紅色,正在被大片暈開的濃墨吞噬。

    張賢儒伸手拿起擺在茶几上的杯子,兇屍也是要喝水的。

    “哐啷!”

    突然,房門從外面被重重推開,張賢儒下意識地轉過身,正想要發怒,就看到之前那名剛離開沒多久的兇屍警衛,滿面駭然地跑了進來。

    “領主大人,不好了,樓下出事了。”

    張賢儒覺得心裏猛然一沉:“到底怎麼了?”

    兇屍警衛臉上的肌肉一片扭曲,彷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魔鬼。它胸口急劇起伏,側著身子,右手顫抖著指向房間外面,顫聲道:“……您,您最好親自下去看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們……我們這次恐怕是真的完了。”

    ……

    何莉已經忘了從人類變成兇屍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大腦裏有很多關於從前的畫面,只是斷斷續續,而且非常模糊。它知道自己曾經是人類,可是哪又怎麼樣?我現在最喜歡的食物就是人肉香腸,當然用新鮮的人類大腿骨加上海帶燉湯也不錯。

    中央商務大廈的整體防禦系統非常嚴密————外圍街道上埋設了大量地雷,兇屍軍隊撤進大樓的時候,還在沿途附近的建築裏設置了爆炸物。如果人類反抗軍緊追不捨,無論在街上還是在建築裏躲避,都會觸發爆炸。大廈一樓所有出口都被封死,從二樓以上,設置了多達上百個火力點。

    人類反抗軍沒有重型火炮,至少在全面掌控軍工廠並且讓重工車間重新恢復運作以前,他們無法彌補這個短板。

    兇屍是這樣認爲的,而且這種想法有著現實依據,並非虛無飄渺的空想。

    從三樓以下,都是警戒區。

    何莉昨天睡得很晚,因爲連夜的槍聲和慘叫聲使它難以入眠。無法判斷這些聲音的具體來源,似乎大廈周邊任何一個方向都有可能。何莉以前很喜歡活人,它曾經在家裏做過幾次活人料理————用刀子割開鮮活食物的喉嚨放血,在預置好的盆裏冷凝以後做成血豆腐;腸子和肝臟多加佐料爆炒;骨頭燉湯;肉塊可以紅燒、黃燜、清燉,或者剁碎了以後捏成丸子油炸……當然,最美味的還是大腦,必須趁著新鮮的時候把人頭砍下來,用電動骨鋸切開頭蓋骨,澆上醬油,放上蔥花、韭菜、蒜汁、香油、炸酥的人肉油渣,喫起來像是豆腐腦,充滿了對自己往昔曾經身爲人類的感慨回憶。

    兇屍也要喝水。商業大廈裏的飲水來源是地下停車場,那裏有一口水井,供應著這裏所有的兇屍飲水需求。只是每天在運水方面有些麻煩,必須下到一樓,從負責分配的兇屍軍官那裏領取。

    順著樓梯走下三樓的時候,何莉看到了一個蹲在電梯扶手旁邊的黑衣人。

    細細的,瘦瘦的,兩條胳膊長度驚人,背脊彷佛拘僂病患者那樣永遠直不起來,雙腿很粗,尤其是在下蹲起跳的時候,充滿了令人震撼的強大爆發力。何莉連喊叫聲都沒能發出,就看到黑衣人“嗖”的從那裏跳起,穩穩落在了自己面前。然後,就是毫不客氣伸手卡住自己的後頸。緊接著,何莉感覺後腦上捱了重重一擊,眼前一黑,徹底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