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風花醉 >第66章 那一刻深情地凝望
    站在朱家門外,趙有恭少有的裝出了一點儒雅之氣,雖說是來坑錢的,但還是文雅點好,再怎麼說人家朱桂納也是殿前司副指揮使呢。

    “馬捕頭,敲敲門,莫要失了禮數,咱們可是堂堂開封府官差!”

    “哎,殿下放心,絕不失禮,咱們絕不給你丟臉子!”

    馬如龍說得好聽,可做起事來一點都不文雅,抄起大拳頭就往門上砸,砰砰幾聲,張嘴嚷嚷了起來,“這戶人家,有活人沒,開封府檢查,速速來人!”

    良久之後,一個老家僕總算拉開了門,一看門前站着一羣如狼似虎的官差,老家僕嚇得腿都打哆嗦了。

    “這...這位大人,有何事?”

    “你這老漢,眼瞎了,大人在那呢,瞧見沒,那位就是新任開封府尹,永寧郡王殿下!”

    這下老家僕更慌了,趕緊出門彎腰拱了拱手,“小人蔘見郡王....”

    “呃,老頭,你別怕,今日本王來此,就是告訴你們一句話,趁早把西邊的院牆拆了!”

    “拆院牆?”老頭倆眼一陣犯迷糊,趙小郡王這是要做甚,那牆好好地,拆了幹嘛?

    “怎麼你沒聽清楚?本王說的就是拆院牆,你們朱家的院牆佔了羧義街三寸地方,別家都整整齊齊的,就你們朱家院牆多出三寸!”

    “....”

    老家僕頓時無語了,什麼多出三寸,這不是胡說八道麼?別家只是把院牆往後挪了點,好在院前種上些樹木而已。朱家不是如此,而是把樹種在院牆裏邊罷了,怎麼到了小郡王嘴裏,就變成朱家平白佔道了呢?

    老家僕沒什麼文化,也不知道怎麼爭辯,老臉哆嗦了半天,纔有點憤懣的回道,“這...小人做不了主,能否等我家主人回來後再做商議?”

    “嗯,也成,你先去殿前司走一趟,本王去裏邊等他!”

    趙有恭也不客氣,示意五大勇士在外守着後,便走進了朱家的門,對此老家僕半點辦法都沒有,只能悻悻的派人去了殿前司。

    別看朱桂納官職不大,可院落卻是氣派優雅的很,前院寬廣,中間是一個小型練武場,幾棵垂柳立在小路之旁,西面有着一個小小的拱門,人未過去,就已經聞到了淡淡的牡丹香。

    符祥朱家,果然是名不虛傳,有錢得很呢,要是不借機多刮上一些,就實在對不起自己了。

    對於正堂客廳,趙有恭可沒有什麼興趣,如今朱桂納不在,自己一個人去客廳裏乾坐着麼?倒不如去花園裏走走,趙有恭走着,老家僕也是亦步亦趨的跟着,沒走兩步,趙有恭就無奈的回過了頭,“老頭,本王去花園裏逛逛,你跟着幹嘛?”

    事實上趙有恭真的挺無語的,要是個丫鬟也就罷了,一個老頭跟着,渾身總是不舒服。

    “呃....那殿下隨意,有什麼事,喊一聲,小人就在前堂候着!”

    “行了,下去吧,真是的,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

    嘮叨了兩句,趙有恭自顧自的進了花園。來之前,就知道朱家的花園不會小,可真正看到那諾大的人工湖,他還是忍不住讚歎了一番,湖邊是鏤空的水上走廊,中間一個雅緻的小亭子。繞着湖邊,是一條青石小路,路旁滿是花圃,靠牆的地方,爬滿了綠油油的爬山虎和喇叭花。細細望去,牡丹、月季、雞冠花爭相開放,微風中,彩蝶飛舞,如此美景,怎不讓人沉迷?

    羨慕、嫉妒,一時間心中無比複雜,一個小小副指揮使的宅子都比他的王府好太多,這也是一種悲哀吧。

    臣子比郡王的宅院宏偉,這在其他朝代可是逾制的,朝廷以此定罪都不會有什麼問題。偏偏在徽宗年間,沒人會在意這些,因爲當今官家還跟王黼等人比着修宅子呢,哪還管的上什麼逾制不逾制的。

    春風早已消退,微涼不再有,有的只是鋪面的溫暖,夏天就要來了,人心會不會隨着沸騰呢?

    靠在一棵雲杉下,趙有恭目不轉睛的望着不遠處的湖心亭,亭中有一女子正在彎腰作畫,她無比認真地動着畫筆,連園中多了一個人都不曉得。

    女子面容精緻,膚如凝脂,一身紫色紗衫也是如此得體,清風來,紗衫飄飄,猶如一個風中的仙子。眉黛如山,烏髮似墨,輕柔的髮絲優雅的挽一個髮髻,孔雀雲釵掛着一串白色的玉珠。

    女子極美麼?也許不是,可她的氣質卻是如此出衆,舉手投足間的優雅,彷彿不似人間。

    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她的美不能用文字來形容,因爲只有見了,纔會知道什麼叫

    吸引。

    趙有恭想到了一個人,那便是後世的趙雅芝,這個女子與趙雅芝是如此的相像,兩人都不是那種驚天絕豔,可站在人前,卻讓人爲之心醉,不願傷害。

    她,便是朱璉麼?那個以死捍衛大宋尊嚴的剛強女子。

    昔居天上兮,珠宮玉闕;今居草莽兮,青衫淚溼。屈身辱志兮,恨何可雪;誓歸泉下兮,此愁可絕。

    何等樣的女子,才能寫下這樣的詞句,看着她,趙有恭的心莫名的動了,只因爲珍惜,只因爲欽佩,不帶半點情慾。

    “東京城破,臣妾不能身殉社稷”一句話猶在耳邊迴盪,趙有恭好像看到了一個身披羊皮,白裙飄飄,視死如歸的女子。

    如果有人覺得這句話該千古傳誦,那趙有恭會覺得這是一種悲哀,當大宋的榮耀需要靠女子的死來維護,那麼大宋所有的男人都該死,那麼這個腐朽的大宋也該滅亡。

    多麼高貴的女子,多麼優雅的女子,如果她還要嫁給趙桓,那最終的命運依舊無法改變。腐朽的汴梁,終歸擋不住金人的鐵蹄,這個高貴的女子,也依舊逃不過那份“牽羊禮”!

    一生有過那麼多女子,可真正心動的又有幾個,對於櫻婼,他是尊敬,對於婉兒,他是感激,可對於朱璉,又是什麼?

    連趙有恭都搞不懂爲何心跳會如此快,看着她,好想擁她入懷裏,呵護她一生一世。如果金人依舊南下,他願仗劍而起,衝破黑暗,而不是讓她孤零零的承載起大宋最後的一點尊嚴。

    趙佶該死,趙桓更該死,既然守不住,爲何還要害她?

    一股恨意流出,那種恨,如天上碧月刀,劃破九天銀河。

    朱璉安心畫着,可不知爲何,自己的手竟然抖了下,筆墨揮灑,一幅畫瞬間便變了樣子。爲何心中會有一種莫名的悸動,彷彿有什麼東西驚擾着她的心。

    轉過頭,朱璉有些癡了,她看到湖邊站着一名男子,那男子身姿挺拔,面冠如玉,他很俊雅,可朱璉在乎的不是這些。男人的眼睛很複雜也很銳利,在那雙眼睛裏,她看到慈悲、冷酷、憐惜、痛苦、喜愛和殺戮。

    這到底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他又經歷過什麼?

    趙有恭是個現實的人,從趙似死的那一天,他便將自己封閉了起來。若說一見鍾情,他會一笑而過,因爲世間真的有一見鍾情麼?真的很可笑,感情,只有經歷過纔會有。

    於櫻婼,那是生活裏的點點滴滴,於婉兒,那是生死中留下的信任。

    可是對於朱璉,僅僅是一次凝望。

    一剎那的凝望,心中蕩起層層漣漪,而朱璉呢,她的心竟然更熾熱,她好想走過去說一句話,她讀懂了那份目光,更讀懂了男人的心。

    耳邊一陣沙沙聲,趙有恭展眉一笑,那一對眸子隨即換上了另一種神色,此時哪還有複雜,有的只是火熱熱的情慾。

    聞聽永寧郡王要拆牆,朱桂納慌忙趕回,也許別人不懼怕小郡王,可是他朱桂納卻怕得很。事實上,朱桂納是真怕,因爲他政治頭腦一向不高,根本看不清朝廷裏的迷局,他還以爲官家讓趙有恭執掌開封府是一種信任呢。

    執掌開封府,那麼之後呢,是不是郡王晉位親王,繼承蔡王或者楚王之位呢?

    如果知道朱桂納在想些什麼,趙有恭一定會放聲大笑一番。

    “殿下,你怎麼一個人來這裏了,快隨下官去客廳吧!”

    朱桂納早就來了,女兒與郡王那一幕深情凝望,他更是看在了眼裏。

    父親突然殺出,卻沒有影響到朱璉的心情,她輕挪蓮步,來到近前,微微福了一禮,“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女子說話雍容有度,直接卻又不顯莽撞,她的目光深深看着,大膽又溫柔。

    趙有恭抿嘴一笑,目光裏不是柔情而是慾望,“記住了,本公子趙有恭!”

    不是郡王,不是殿下,僅僅是一個男人,這個回答庸俗而霸道,可又飽含深意。

    僅僅是一個名字,可心中的震撼又怎是他人能知曉?朱璉怔怔的望着那個複雜的男子緩緩而去,他就是永寧郡王,他就是那個名動京城的皇家廢柴?

    不,不會的,那一刻的凝望,她看到了太多東西,他絕不是一個廢物,那份憐惜、那份霸道,哪是一個廢物可以擁有的?

    初夏的風,耳畔浮動,多年來她獨自等待,等待那一份令心田萌動的愛,如今心動了,那男人確又離得如此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