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萱學認字都要揹着魏老太太,何況學洋文呢
就是她現在能出三塊大洋也請個洋文先生,魏家也不能答應。
何況,她也沒這麼多錢。
要麻煩魏年,就不知魏年樂不樂意。
雖然魏年先前欠她五毛錢,可後來魏年送她一盒雪花膏,就抵了那五毛錢的賬。現下倆人不該不欠,怎麼就好開口麻煩魏年呢
陳萱開不了這個口。
她又覺着,許太太那樣的斯文有見識的人,說的話肯定是有道理的。
一時間,陳萱就給這事兒愁着了。
雖沒想到學洋文的法子,陳萱忍不住先去了趟西配間,西配間裏放着好幾本洋文的書,是魏年學洋文用的。以往,陳萱都不敢碰一下。這一次,不知爲何,或者是心中知道自己是有目的而來,手還沒碰到那洋文書,心臟先急促的似要跳出嗓子眼。陳萱定一定神魂,先拿帕子擦一擦書皮,做出一幅打掃模樣,偷偷左右瞄一眼,見外頭沒人,陳萱迅速的翻開洋文書看了幾眼,結果,除了上面備註的中文,陳萱一個洋文都看不懂。
陳萱正翻看這洋文書,就聽窗子被人敲的咣咣響,陳萱擡頭,見魏金正眯着兩隻小肉眼在窗外若有所思的打量她。陳萱作賊心虛,連忙合上書,低頭裝模作樣的給魏年整理了一回,方出去了。
“都什麼時候了,不做午飯啦媽說讓你晌午擀麪條,做炸醬麪傑哥兒他娘沒力氣,擀的麪條不好喫,你去擀”
陳萱就去廚下和麪擀麪條了。一面吭哧吭哧的擀麪條,一面繼續發愁學洋文的事。
魏金回頭同老太太道,“好端端的,跑西配間兒做什麼這要不是西配間兒裏沒錢,我還得以爲她那偷偷摸摸的是要偷咱家錢哪。”
魏銀先忍不住翻個白眼,“大姐你這叫什麼話,西配間兒還不都是二嫂打掃。二哥每天得用,二嫂收拾的勤些可怎麼了。”
“你沒見她那鬼祟樣兒,一臉心虛,肯定有事兒。”魏金下了判定。
魏老太太看一眼自己屋裏鎖得牢牢的裝錢匣子的大木箱,沒說話。
陳萱不知道自己給魏金懷疑了一回“賊行”,其實,就是陳萱聽到魏金說的那些話,她也會覺着,魏金說的也不算錯。只是,她要偷的不是魏家的錢,倒是想從魏年這裏“偷”一點洋文來學。
可但凡學識,沒人引路,想“偷”幾乎是沒可能。
魏年完全不知陳萱在打他的主意,倒是沒幾日,魏年做了身三件套西裝,自成衣鋪了裏取回來,在屋裏試穿給陳萱看。魏年還問,“好看不”
魏年生得瘦高俊挺,在鄉下,都管這種人叫衣裳架子,就是說,天生穿衣裳好看的意思。尤其,魏年非但身量漂亮,人也生得好,尤其,今天熱,魏年也沒再往頭上梳頭油,所以,現在短髮蓬鬆,帶一點洗髮水的淺香。陳萱點頭,“好看是好看,就是這六月天,你不熱麼”
陳萱看他試衣裳試的鼻尖兒一層細汗,把扇子湊近了給魏年扇兩下,說,“你穿那中山服也好看,你個子高,人也長得好,穿什麼都好看。”
魏年拿起桌上的一切蜜瓜,咬一口,贊,“這瓜真甜。”
“這還是小販送的甜瓜種子,當時那小販說是新疆的瓜種,不是咱們這裏的瓜,我先時還不大信,沒想到竟是真的。”陳萱今年種草莓賺了錢,不禁問,“阿年哥,這種新疆蜜瓜值錢不”
魏年笑,“賣水果賣出癮啦”
“要是值錢,就把這個賣錢,咱們買些本地甜瓜喫就好,一樣是甜的。”
“本地的瓜水分太大,哪裏有這個甜”
“到底這蜜瓜值錢不”
“雖比本地瓜貴些,也沒有草莓那麼貴。”魏年見陳萱有些失望,與她說這裏頭的理,“自來物以稀爲貴,這新疆蜜瓜,聽說大清朝還在的時候,就是年年到京城的貢品。這東西皮厚,好保存,要是有地窖的人家,能存到過年都不壞。就有許多商人,來往新疆做蜜瓜生意,也有京城附近的果農自己種的,價錢也就下來了。”
陳萱點點頭,“明白了。”又把瓜碟子往魏年手邊推了推,勸魏年,“你多喫些。”反正不值錢,喫吧。
如今天熱,鋪子裏生意有些清淡,這從魏老太爺魏時父子的回家時間就能看得出來,倒是魏年,每天反是大半夜的起牀,晚上偶也有應酬。沒幾天,魏年就拿回了一對青瓷碗。
魏年給陳萱瞧時,陳萱認真瞧了一回,說,“這碗倒是瞧着比咱家裏用的好。”青瓷碗叫陳萱看,也看不出什麼特別,就是碗底繪有兩隻蝙蝠,挺好看的。
“豈止這可是王府的物件”魏年坐在小炕桌旁,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陳萱大驚,“王府王爺府裏的”嚇的
不輕,以前在鄉下看戲,王爺可是頂大的官兒了
“說是王府,現在哪裏還有王爺連皇上都沒啦。”魏年同陳萱道,“你去舀瓢水來。”
陳萱去外間水缸裏舀來水,魏年接過水瓢,在碗裏慢慢的注入清水,然後,碗裏那兩隻蝙蝠便如同會動了一般,陳萱眼珠子險掉炕桌上,她揉揉眼,蝙蝠在水中,仍彷彿要破水而出。陳萱縱無甚見識,也知這是個好東西,她壓低了聲音問魏年,“這是寶貝吧”
“自然了。”
陳萱再問他,“你從哪兒弄來的”
“看你這樣兒,難不成還是偷來的”魏年與陳萱說,“自從宣統皇帝退了位,後來,又叫軍閥趕出了宮,現在也就沒什麼王爺公主的了。這是王府的一位小爺,抽大煙把家業抽盡了,開始往外賣東西吶。這東西,我瞧着不錯。”
陳萱想了想,“可這有什麼用呢咱們喫飯也不敢用這麼好的碗哪,那一磕了碰了,不得心疼死。”
“擱咱們,就是當個喫飯喝水的碗,可洋人喜歡,搗騰給洋人,能賣高價。”
陳萱問,“阿年哥,你這幾天深更半夜出門,就是去搗騰這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