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頭如靈蛇般，聲音悶在喉嚨下，壓抑嘶吼。
“爲什麼避開我？爲什麼不見我？爲什麼不推開我？”
陌九也在用力壓抑幾乎崩潰的感情，黑夜中沉悶卻壓抑的嗚咽。
只想淹沒在這不見五指的夜色中，於這包廂外的繁華中尋得片刻的安身之所，不用考慮一切外在，不用擔心明天。
雙手不斷移動，沿着他挺拔的背脊一路往下，不斷試探和摸索，絕望又痛苦地迴應他的熱情。
她驚訝於自己的大膽，明明是第一次，這種感覺卻這麼強烈。
她瘋狂地想得到他，想霸佔他，他只能屬於自己。
這一刻，只想與他融爲一體，只想溶化在這黑夜中。
這裏沒旁人，陌九，再沒人在背後如木偶般牽制你。
聽聽你自己內心的聲音，沒有人干涉，這是你的選擇。
內心生出巨大的勇氣，像她這樣的人早就把明天典當給了魔鬼。
沒有明天，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未來就在死神手裏等着，或早或晚，終將會來。
說來可笑，即使地位多少尊崇，她依舊擔心這顆腦袋。
陌九獨自一人守着一個大祕密，這個祕密，她不能說，也不敢說。
一旦暴露，不僅身家不保，更可能連累她陌府滿門。
頃刻間房倒屋塌，從朝堂重臣變成階下囚，只是一夕之間。
可是，什麼都不能說。
誰也不能說，誰都不能告訴。
閉上眼睛，陌九盡力保留住那麼一點點僅存的理智。
黑暗裏似乎有個聲音在發問，“你願意麼？”
你願意麼？
願意爲這一晌貪歡，斷送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
你願意麼？你可還記得那些東西，你付出了什麼才擁有的？
你付出了多少？現在就要爲這一時的愛情，全部付諸東流？
眼前閃過一幅幅畫面，地牢裏用血跡寫滿她名字的房間，被按在冰冷刑具上火紅的烙鐵在額頭留下醜陋的印記，在西羌被當狗一樣踩在腳底下……
可是愛情呢？愛情會給她帶來什麼？
獨自一人在城郊密室裏承受噬心之苦，可她捨命而救的那個人卻在長安十里紅妝迎娶他的心上人。
陌九，你說過的，這種苦不想再受一遍了。
現在好了傷疤忘了疼？那時的痛不欲生，你都忘記了？
祁盛靠得住？即使他不想告訴別人，可會不會說漏嘴？
陌九，你且想想你那一切是從何得來的？
你不是男人，可你必須是男人！
陌九，東祁有多重男輕女，你不知道？
就算你戰術再奏效，武技再高，一旦是女兒身，即便你天賦神職，也會被推落神壇！
不，不要，那樣的日子她不要再過一遍了！
她真的沒勇氣再來一遍了，也是真的不知道，再來一次，還能不能挺過來！
陌九掙扎着按住祁盛的手，阻擋住他進一步動作，眼神裏氤氳着情慾和決絕，“祁盛，不行，不行。”
聽到這句話，祁盛停下動作，雙手撐在陌九兩側，睜開眼睛，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
房間沒有燈光，蠟燭早在不知什麼時候就吹滅了。
濃重的呼吸在昏暗的房間裏此起彼伏，顯得激烈又痛苦。
陌九能看到，他眼中濃重的情慾，眼神緊緊盯着她，似乎要捕捉她臉上每一刻表情的變化。
祁盛喘着粗氣，“爲什麼？爲什麼要停下來？”
陌九躺在他身下，撇過臉去，不想看他。
但是在側頭的一剎那，眼淚卻沿着臉頰滑落。
祁盛感到一陣冰涼在手上蔓延，一滴滴也打在了他的心上。
他不忍心再逼她了，爬起身坐起來，撐着額頭，坐在黑暗中，一言不發。
陌九躺了一會兒，平復好心情，坐起身整理好衣服。
“小九，我不願你受傷，我想你好好的。這一點，你比我清楚。”
陌九沒說話，她說什麼呢？她怎麼會不知道？
如果可以，誰不想和深愛的那個人在一起？
尤其是他們本就相互深愛着。
“祁盛，我愛你。這一點我知道，你也知道。”
她冷靜地吐出這些話語，就像在說一個冷冰冰的事實，而不是面對着深愛的人示愛。在愛情這種感性一邊倒的領域，理性的光輝即使再灰暗，爲了生存，爲了利益最大化，也要散發一些光芒。
愛情，能有個人前程和家族榮耀重要麼？
“可祁盛，那又怎麼樣，我們不可能有結果。”
先不論她見不得光的身世，即使是明面上，一個是皇位有力競爭者，另一個又是手握兵權的武將。
只消任何一點超出普通上下級的關係，就會遭到皇權忌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她的一切，他的一切，都是陛下給的。
陛下是什麼性格，他們都清楚。
但凡坐上那個位置的人，都不會眼睜睜看着任何大臣或皇子私下與軍權勾結在一起。
“你看到懸在我們頭頂的大刀了麼？你我但凡有一點牽連，大刀就會砍下，身首異處。”
祁盛冷笑一聲，“呵，身首異處？”
黑暗中，他轉過頭盯着陌九的側臉，模糊的輪廓顯得很遙遠。
她明明不是個膽小的人，衝鋒陷陣從不畏首畏尾，只會擔心衝得太慢死在別人後頭。
可是，單單在這感情上面，畏畏縮縮，一點風險都不想承擔。
“所以，你就連試都不試，任憑你腦子裏那些想象嚇退自己？”
“父皇不是那麼不通情達理，如果就允了呢？”
“果真如你所言，忌憚皇子勾結武將，要麼我不要這皇位，我從沒想爭奪過。要麼你放棄軍權，我也不相信你是這麼貪戀權勢的人。安心做你的冠軍侯，也得享清閒。”
他站到陌九面前，俯下身，直視着她的眼睛，鄭重道。
“即便，即便退一萬步講，父皇果真要我們的腦袋，那也有我在。有我陪你一起，小九，你從來不是貪生怕死，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告訴我你害怕什麼，我才能去解決。
而不是像個發抖的鵪鶉，一碰到就縮回去。
你什麼都不告訴我，那些橫亙在你我之間的障礙只會像吸水的海綿，越長越高，越來越沉。
小九，告訴我，相信我，我們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