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銳剛摸到三四十步外,那婦人身旁的孩童便大喊起來,將徐銳和婦人都嚇了一跳。
“快跑…”
那婦人回頭瞧見徐銳後,立即就抱着陶罐,拉起身邊的孩童朝前狂奔。
“大嬸兒別跑,我沒有惡意…”
徐銳見狀只得大喊。
見不起作用,便也撒開腳丫追了上去。
兩人只是跑出一段距離,那孩童便一個不慎跌倒在了地上,眼見徐銳就快追上來,婦人趕忙將手中陶罐放在地上,撿起跌落在旁的木棍,將孩童死死護在身後。
徐銳見這婦女一副要拼命的架勢,也沒敢貿然上前,而是停在了十步開外。
一時間,兩人大眼瞪小眼,都在打量對方。
婦人和其他流民差不多,骨瘦如柴,身上的衣物又爛又髒,半截小腿和肚子都露在外面,年紀至少四十出頭。
婦人看清徐銳的穿着打扮後,明顯有些詫異,隨即眼中便露出了一絲精芒,嘴上卻質問道:“你要幹啥?”
“大嬸,別緊張,在下沒有惡意,只想借一下你的陶罐。”
“哦?借陶罐幹啥?煮喫的?”
婦人裝作不經意的問道。
眼睛卻是瞄向徐銳身後的布袋。
“嗯,不知道行不行?”徐銳點點頭,自然注意到了她的那點小心思,所以將藏在腰間的匕首拿了出來。
“好吧!你自己來拿…”
婦人一見徐銳還有匕首這種大殺器,趕緊點頭,然後扶起地上的孩童,遠遠的讓在了一旁,卻也沒有離去。
徐銳這才上前提起陶罐,準備離去,婦人卻是趕忙叫道:“公子要不要俺幫忙呀?”
“行,那你去附近找點乾草和枯枝來吧!”
徐銳見她竟賊心不死,就要恐嚇一番,但想到等一下肯定要鑽木取火,便點點頭。
只要他小心一點,這婦人根本就威脅不到他。
“好呢!”
婦人大喜,說着便拉着孩童去尋找乾草枯枝了。
“娘,那人手中有刀,咱們還是跑吧!”
兩人走遠後,那孩童便小聲說道。
婦人稍一猶豫,便搖搖頭,臉上露出一抹貪婪。“那人身上肯定有糧食,待會兒機靈點,注意看孃的眼色…”
………
見兩人真的在尋找乾草枯枝,徐銳便蹲在地上挖掘起來,準備挖一個簡易的土竈。
挖好土竈後,兩人也抱着一堆乾草枯枝走了回來。
徐銳從中挑了兩根樹枝,將略小的一根那頭削尖,大的一根一截削平,便指點兩人如何鑽木取火。
婦人見徐銳始終拿着匕首,一臉戒備,也只得與孩童老老實實的輪流搓着樹枝。
直到兩人手都搓出了水泡,才終於將火點燃,然後便被徐銳打發到了三十步外,這將婦人差點沒氣死。
徐銳卻是自顧自的取下布袋,也懶得挑選,直接往陶罐中倒了半斤米左右。
將布袋綁好背在身上後,這纔將兩人又叫了回來,讓他們一人看火,一人負責用衣物扇煙,自己則站在一旁放哨。
待到裏面的粥煮好,將火滅掉後,徐銳再次將兩人打發的遠遠,這才用削好的木勺吃了起來。
“孃親,咱們跟他拼了吧…”
遠處的孩童看着正在大口進食的徐銳眼睛都紅了,恨不得立即就衝上去。
婦人雖然也滴着口水,但腦子還算清醒,忙按住身旁的兒子,急道:“狗兒,千萬別衝動,現在上去就是送死。”
“可是孃親我餓…”
“狗兒再忍忍,孃親再想想辦法…”
孩童哭着道。
婦人被哭的一陣心碎,同樣語帶哭腔,然後眼珠一轉,便拉着兒子向前走了一些,撲通跪在地上哭求了起來。
“公子,你行行好,給點喫的吧,俺和娃兒已經好幾天沒喫東西了。”
“公子,求求你了,就給孩子喫一口吧!就一口,俺給你磕頭了。”
母子兩人一邊哀求,一邊猛磕頭。
顯然陰的不行,來軟的了,那模樣語氣,當真是聞者流淚,聽者傷心。
直到將陶罐中的米粥吃了大半,感覺喫飽後,這才站了起來朝兩人招招手。
母子倆立即就連滾帶爬的衝了過來,跪在地上眼巴巴的望着徐銳。
“喫吧!”徐銳一指地上的陶罐。
“謝公子,謝公子…”
母子兩人激動的趕忙又磕了好幾個頭,婦人才拿起陶罐讓兒子先喫。
不一會,母子兩人便將陶罐中剩餘的米粥吃了個乾乾淨淨,若非陶罐太小,怕不是得將頭都伸進去舔上一遍。
“大嬸,貴姓啊?”
“這應該是你孩子吧,是兒子還是閨女?怎麼就你們倆出來取水,你家男人呢?”
看着意猶未盡的兩人,徐銳也坐了下來詢問道。
“不敢,不敢,村兒的人都叫俺桂花,公子叫俺桂花…”
或許是見徐銳給了喫的,劉嬸放鬆了一些,對徐銳的詢問也是有問必答。
婦人姓劉,夫家姓王,今年三十歲,是扶溝縣人,開年後便和村子裏的人一起結伴,準備前往鳳陽府逃荒。
一家七口,先是年邁的公公婆婆相繼餓死在途中,九歲大的女兒和十四歲的小姑,路過西華縣時也賣了。
賣得的糧食,原本是足夠夫妻倆帶着兒子勉強前往鳳陽府的,可惜途中和另一個村子裏的人打了一架,不但糧食被搶走一大半,丈夫也被打傷。
後來更是又遭遇了一夥強盜,丈夫被打死,她帶着兒子與同村的人也走散了。
來到陳州糧食喫光,也不敢隨便加入陌生的流民羣一起南下,只得與兒子留在陳州附近,以草根樹皮充飢。
“劉嬸,本公子乃是陳留縣的秀才,原本是準備前往鳳陽府投親的,誰知途中遭遇了羣盜,與護衛的家丁奴僕走失,你也知道這世道不太平,就我一人,想要這般前往鳳陽,恐怕千難萬難。
若是你願意的話,倒是可以帶着孩子跟隨我一起南下,相互也好有個照應。
實不相瞞,我兄長在鳳陽爲官,到了那裏,本公子可保你們母子今後不再挨餓受凍,總比你帶着孩子繼續流浪,最後活活餓死要強吧?”
一番瞭解,徐銳也得到了不少流民的信息,思索再三後,便循循善誘起來。
“管喫嗎?”母子倆幾乎異口同聲的問道。
“當然管喫,但不管飽!”徐銳點點頭。
“願意,願意,只要公子不嫌棄俺粗笨就好。”劉嬸的頭點的猶如小雞啄米一般。
“那行,不過僅憑咱們四人去鳳陽還是太少了,碰到其他流民羣,毫無自保能力。
這樣好了,你去聯繫其他和你一樣死了男人,又和同村同寨走散了的人,問問她們願不願意追隨本公子一起南下,只要願意,我便管喫。
當然,要是有我這般大的孤身少年,你也可以去問一下,要是願意也可以都帶來。”
“啊!這…公子,俺嘴笨,怕是辦不好呀!”
劉嬸有些慌張,顯然擔心怕被人打死喫掉。
“沒事兒,辦不好,你就別回來了,對了,你帶着兒子去也不方便,就將他留在這裏吧,放心我會照看好的。”
徐銳擺擺手。
他相信只要劉嬸肯用心,在食物的誘惑下,加上到鳳陽後不再挨餓受凍的大餅,那些瀕臨絕望的散兵遊勇們,必定會選擇冒險一試的。
畢竟留在陳州必死無疑,而貿貿然的加入陌生的流民羣一起南下,最後的結果只有一條,那就是被喫掉。
因爲流民幾乎都是整村整寨的一起結伴逃亡,家中沒了成年男人的,和同村同寨又走散了的,都是弱勢羣體,是最容易被人打死喫掉了。
而他要做的就是將這些弱勢羣體都聚集起來,變成爲一個強勢的新羣體。
這樣一來,這個新羣體之間的人相互不認識,不信任。
而他這個在鳳陽有兄長爲官的富家公子,便能輕鬆駕馭,成爲這些人的主心骨。
“不行!”
劉嬸一聽要將兒子留下,頓時就不答應了,刷的就站了起來。
“不行也得行!”徐銳同樣刷的站了起來,捏着匕首,不容置疑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