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比我想象中的更淒涼,無人問津,任她們自生自滅的生活並沒有讓她們過的灑脫,反而讓她們失去了心智。
那些昔日的千金大小姐,如今都成了一個個瘋婆子。
六年的時間,她們的頭髮都已經垂到了小腿,混着黑黑的污漬,團成一團,看着令人作嘔。
這便是楚穂笙生活了六年的地方。
然而這副場景並非是一朝一夕形成,我不知道楚穂笙是如何看着這裏的人,這裏的景,一點點的變成今天的田地,而她,卻沒有和其他人一樣,變成瘋子。
我同漣芝轉悠了一圈,細細查看後發現,這裏已經沒有了一個神志清晰的人。
和一屋子的瘋子住在一起,難以想象楚穂笙的心智有多強大。
“去房間裏瞧瞧。”我攙着漣芝的手,繞着院子的周圍往裏面走。
院子裏的惡臭讓我忍不住作嘔,地上隨處可見的尿漬和屎粒。
從前楚穂笙還在時,這院子裏的人若是熬不過,死了,都是她向侍衛去回稟,我聽後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由着底下的人去處置。
如今這院子裏再有人嚥氣,也不知是如何處置,我已經許久都沒有聽到清宮的消息。
一排的屋子,窗戶破漏,木門破敗的不在少數,唯有一間房,關着房門,整整齊齊。
雖然窗戶上也滿是破洞,卻被人精心修補,門口的灰塵也比其他屋子少了許多。
這定然就是楚穂笙的屋子。
我眼神示意漣芝,她走上前,打開房門。
屋子已經關了好些日子,但傳來陣陣清香,沒有絲毫的異味。
這個味道我很熟悉,是楚穂笙最喜歡的藍鈴花香。
擡腳走進屋子,我看到門口處的桌子上放着一捧花幹,屋子裏的香味就是它們散發出的。
我這纔想起,剛剛進門前,我看到不遠處有幾朵藍鈴花,想來是楚穂笙自己種的花,風乾成花幹,用來薰屋子。
“都被關在了這裏,竟還有些心思弄這些。”漣芝抓起桌上的花幹,放在鼻間聞了聞,有些感嘆道。
“就是日子難過,才需要這些來慰藉自己。”我呢喃着說了一句,看向別處。
屋子裏的陳設十分簡單,一張牀,一個張桌子,旁的便什麼都沒有了。
整個房間都空蕩蕩的,只有桌子上的藍鈴花幹。
我不知道她是在離開清宮的時候把一切都帶走了,還是把一切都給拋卻了,但這裏,什麼都沒有留下。
我走到那張她睡了六年的牀上坐下,摸摸牀沿,不知道她夜夜睡在這裏的時候,是不是在恨我,還是在恨她自己,又或者是在想念方竹夏。
“回去吧。”
半響,我才起身。
“娘娘,那這些藍鈴花幹?”漣芝指了指桌子。
“替她收着吧。”我頭也不回的說道。
一支釵子,一捧花幹,送到她們家人的手中,還能爲她們留個生前物,立個墳塋。
方竹夏死的時候,我什麼都沒有留下,沒有想到到了最後,還是楚穂笙給她留了物什件。
從清宮出來,我先去了風玥鑲的宮中。
“到了宮中,萬事都要講規矩,一言不慎或就是殺身之禍,你要想留好你的腦袋,便要謹言慎行,像今日這般和宮人大打出手,這種折損身份的事情,切不可有第二次。”
我端坐在正堂的主位上,吹了吹杯子裏的茶。
“你若有不滿,等你成了這宮中的主子,罰也是罰的,罵也是罵的,何苦急在這一時。”
風玥鑲跪在底下,整個人搖搖晃晃,一會便擡起腳,揉揉膝蓋。
“是,玥鑲知曉了。”風玥鑲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
這裏是皇上留宿外臣的地方,我拿來給風玥鑲住着,離後宮還有些距離,免得同皇上撞見。
同爲風家的子嗣,她的一言一行,也與風家息息相關。
“好了,有什麼缺的便讓人來同本宮回稟,明日本宮會派嬤嬤來教規矩,好生學着,你母親以後在府裏的日子便都要靠你來撐腰了。”我將話點的通透,我想她願意進宮,便是知曉這其中的利弊關係的,也就不兜圈子了。
風玥鑲的小臉皺在一起,跌坐在地上,“還要特意請嬤嬤來教嗎?”
不知她是在問我還是在小聲呢喃,我沒有理會,徑直起身離開。
走遠了些,我轉頭吩咐秋杉,“讓駱太醫費些心,這些日子,多去瞧瞧風小姐。”
總歸是找着讓她進宮養病的由頭,做戲得做全套,大夥兒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有些面上的功夫還是得過得去。
“娘娘覺着風小姐如何?”漣芝忽然問道。
“還是個孩子罷了。”我想起她臉上的笑容,心情說不出的開懷。
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活潑,天真。
褪下鞋襪和外衫,我躺在牀上,今日房中點的香也帶着些許藍鈴花的味道,枕着藍鈴花香,我沉沉睡去。
沒一會,我便聽到秋杉在我耳邊小聲的喚我。
我掙扎着睜開眼,睡眼朦朧,身上的睏意絲毫沒有減輕,甚是不想起身。
“娘娘,該用午膳了,用些午膳再睡吧!”秋杉柔聲哄着我。
我看了看天色,太陽曬得正猛,摸摸肚皮,“本宮不餓,再讓本宮睡會吧!”
“娘娘近日怎的這般貪睡,該不會是......”秋杉皺眉,隨即臉上又是一陣喜色的看向我。
她的一句話,讓我清醒了不少。
上一次皇上召我侍寢到今日,才過了半月,若真是有孕,也得過些日子纔是。
“你昏了頭了?本宮何時侍寢,你也不記得?”.我嬌嗔了一句,又躺回到被窩裏。
身子還沒有捱到枕頭,秋杉又將我拉了起來,“奴婢當然記得,已經有十七日了娘娘,奴婢聽宮中的老人說起過,有的娘娘侍寢才半月,便嘔吐不止,昏昏沉沉的嗜睡,娘娘,咱們請駱太醫來瞧瞧把?”
我這會犯困,不想去折騰,擺擺手,“讓本宮再睡會,等本宮睡醒了,你要請駱太醫,連太醫都好,本宮都不攔着你。”
說完,我拉起被子,蓋住臉,閉上眼,又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才醒,我感到肚子裏空空的,翻了個身,緩緩睜開眼。
一睜眼,黑乎乎的一片,我撐起身子,看到地上倒映着的月光。
竟已入了夜了。
我拍拍腦袋,確實是有些不對勁,我何時如此貪睡了。
“秋杉。”我輕聲開口,嗓子乾的緊,還有些嘶啞。
她似乎一直守在門口,一聽到聲音,立馬推門而入。
“娘娘您終於醒了,駱太醫已經候在外頭了,奴婢現在讓駱太醫來瞧瞧嗎?”秋杉走進來,在房中的四角點上蠟燭,臉上的神情滿是喜色。
還沒有看診,她好像就斷定我有喜了一般。
“本宮口乾的緊,先讓本宮潤潤嗓子,再讓駱太醫進來吧。”我搖搖頭,秋杉還是太沉不住氣了。
一杯溫水入喉,我才覺得舒服了些。
“娘娘,您的臉色好差,蠟黃的很是嚇人。”秋杉忽然有些怔愣在原地。
剛剛屋子裏黑,她沒有看清,這會點了蠟燭,湊到跟前,她纔看清我的臉色。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這幾日除了貪睡些,也沒有旁的不適,怎麼會臉色這般的差?
秋杉趕緊讓駱正初進屋,駱正初盯着我的臉左看右看,眉頭緊鎖。
“娘娘的臉色何時變得如此?”駱正初轉頭問秋杉。
“就是方纔起身,早上還沒有如此,睡了一覺醒來便黃的嚇人了。”秋杉連忙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