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活着。
可見咸宜公主府果然還不知情,辛十二死得夠早。
昨夜到最後,他卻沒把那致命的契書燒了,想的是往後若有實力了,他可以當薛平昭。
暢想了一下,若能借李林甫之手廢掉太子李亨,再除掉李林甫,扶持一個親善自己的皇子登基,爲李瑛、薛鏽翻案,或能以薛平昭之身份,繼承河東公之爵位,再借河東薛氏之威望謀任節度使,便算是一方諸侯了。
志向已不可謂不大,連杜妗都覺是異想天開。
要做到這些,至少也得有紅袍高官的權力。
總之是因爲這個野心,他們繼續把那要命的物件藏了起來。
薛白深知往往這樣的貪婪會引來禍事,但權場本就如此,機遇越大、風險越大。
他這兩日還得到虢國夫人府拜會,不宜藏東西,暫時還是由杜媗保管。此時便在想,這姑娘早晚還是要改嫁,到時立場一變,未必還能像現在這般可信……
忽然,隱隱聽到了前院方向傳來了爭吵聲。
薛白不慌不忙地起身,整理了儀容,方纔踱步到前院。
“京兆杜氏也算名門,竟如此無禮?”
“我主家雖落魄,卻絕非你等可以羞辱的,將禮物帶回去吧。”
“何謂羞辱?我家阿郎出身於弘農楊氏二王三恪之貴胄,公卿之子……”
“滾!”
前院,全瑞還在與人爭論,隔着院牆,杜有鄰則在二進院裏大喝了一聲,杜家奴僕一擁而上,將幾口木箱往外搬。
薛白走到廊下,與正在看熱鬧的杜五郎並肩而立,只見有一隊衣着光鮮的奴僕攔在那還想相勸。
“杜公,我家阿郎誠心誠意,你家只是杜氏旁支小戶,又落罪罷官……”
“老夫讓你們滾!”
杜有鄰沒忍住,親自趕到前院,搶過全瑞手中的一封禮單用力摔到門外,大罵道:“滾!滾!”
“好。”
杜五郎握着拳揮了揮,叫了聲好。
一衆奴僕推出箱子,用力將門關上,“嘭”的一聲響,杜有鄰怒氣未歇,氣沖沖轉回後院,身後盧豐娘哭着追趕。
“阿郎……”
杜五郎看得氣血沸騰,轉向薛白問道:“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不知道,你們喫過了嗎?”
“到我屋裏喫,邊喫,我邊與你說。我家讓人羞辱了,真真可恨。”
~~
晚膳喫的是湯餅,據廚房的胡十三娘說,只有杜家父子、薛白的碗裏有幾塊羊肉。
杜五郎讓她幫忙端到東廂屋裏,門一栓,纔不管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你知道御史中丞楊慎矜吧?那日在大理寺他便是主審之一,與你說過話的。”
“嗯。”
“這老匹夫,比我阿爺還大兩歲,卻說要來向大姐提親,昨夜就讓人送了禮過來。初時,我爺孃還以爲他是求娶,高高興興與他家管事談上幾句,拐彎抹角地說來說去,竟是要納妾,這怎麼可能?!”
杜五郎說到這裏也是激動起來。
薛白忙把碗挪開一點。
“你大姐怎樣?”
“大姐被氣哭了,說爺孃要是答應,她便死了罷了。爺孃本就不可能答應,這對杜家是多大的羞辱啊……”
杜五郎喋喋不休說了許久,看薛白頗爲平靜沉默,問道:“你怎麼不說話?”
他不僅長得像,性格也像盧豐娘。
薛白道:“楊慎矜那人沒有眼色,倒未必成心羞辱杜家。”
“管他是否成心,此事傳出去,我家的顏面就已經丟光了。”
“嗯。”
“你在想什麼?”
“在想給虢國夫人送什麼禮爲好。”
“啊,你真是,滿腦子就只有虢國夫人姐妺。但伱能送得起什麼?詩詞作得倒是蠻好的。”
杜五郎一直在說話,薛白細嚼慢嚥都已經喫完了,他碗裏卻還有大半,抱怨家中不是胡餅就是湯餅。
“對了,這麼一鬧,忘了與你說,右相府李十郎給你送了兩盒點心,是乳酪酥餅,名‘玉露團’,留書‘年禮贈君,佳期共品’,他對你還怪好的。”
“嗯。”
“是哪個相府女郎打着李十郎的名義送的吧?”杜五郎嘿了一聲,搖頭道:“我可提醒過你,得小心些右相府的選婿窗,我每次都是側開頭,不把臉朝向它的,你倒好……”
說到這裏,他四下一看,壓低聲音道:“連我都知道,當索鬥雞的女婿可不是好事。”
“我確實不如你謹慎。”薛白漫不經心就能遞出好話,還顯得十分真誠。
“唉。”杜五郎深以爲然,問道:“你真要娶相門女嗎?”
“不排斥,看情況。”
薛白看了那杜五郎碗裏泡發的湯餅,知道他是喫不下了。當今世上不見炒菜,每日裏不是蒸煮就是炙烤,喫多了也膩。
目光看向窗外,夕陽把積雪都染成金色了。
他不等杜五郎喫完晚膳,起身去往前院。
“你去哪?”
“回頭再說,快宵禁了。”
纔出了東廂的屋門,薛白想到身上沒有錢,正要轉身找杜五郎,卻發現有人站在廊下看着他。
……
“你酒醒了?頭暈嗎?”
青嵐有些羞澀地低了低頭,擡眼看他,眼睛亮亮的。
“只喝了三杯,昨夜還是太困了。”
“薛郎君要去哪?”
“買些東西。”
“奴婢帶你去吧。”青嵐行了個萬福,她知道他不喜多禮,卻要故意給他壓力。
薛白看了看天色,道:“也好,你有錢嗎?便當是借我的,回來便還你。”
“嗯?”青嵐又捧出那個荷包,“昨日娘子賞了我一百錢呢。”
~~
杜五郎好不容易把一碗湯餅塞入肚中,暮鼓聲已快敲到六百下。
每日都是“咚咚咚”然後宵禁,實在是很煩人了。
“再忍一忍,上元節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