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門前,張春暖確實給了他錢和票,讓他順便帶兩個暖水瓶回去。
公社供銷社不是沒有,張春暖去看了,覺得又舊又難看,就沒買。
這不是周浩然要去縣裏給殷光赫報信,她就想着讓周浩然順便走一遭。
回去時,因爲多了兩個暖水瓶,周浩然的速度便慢了下來。
等他回到家時,已經半下午了。
周浩然把暖水瓶交給王心昱後,便走到飯亭,先俯身看了看睡得小臉通紅的四個兒子,隨後問向旁邊做針線活的張春暖:
“家裏怎麼那麼安靜,小三子他們幾個呢?”
張春暖朝屋後揚了揚頭,答道:“他們去屋後邊山上抓知了猴了,說是要捉回來烤着喫。”
說到這裏,她放下手中的針線,不滿道:“好像我餓着他們一樣,知了猴有什麼好喫的!”
周浩然沒敢接她的話,只能轉移話題。
“殷光赫說去聶文康老家調查的人回來了,他明天下午來家裏,你明早去學校一趟,讓那普把話帶回去給那桑。”
“下午?”張春暖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過去,“不早不晚的,他幹嘛下午來?”
周浩然挨着她坐下,幽幽道:“他說想喫你做的飯菜了。”
“啊?!”
張春暖倏地轉頭瞪向周浩然,“這是他的原話?!”
“……嗯!”
周浩然心想:他的原話是“我想喫你家的飯了。”跟自己說的就是一個意思嘛!
張春暖呵了一聲,轉過頭繼續忙手中的針線活,對周浩然的話,那是一個標點符號都不帶信的。
如果是在她結婚生娃前,殷光赫說出這種話,她還有可能相信。
自己都二婚,又是六個娃的媽了,他還能說出這種話?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不過人要是真的明天下午來,那確實得留下喫晚飯的。
得想想明天晚飯的菜色了……
思及此,她放下手中的活計,丟給周浩然一句:“你看着你兒子。”,起身找王心昱去了。
周浩然才挨着自家婆娘坐下不到一分鐘,就被撇下了,連忙問道:“你去哪裏?”
張春暖頭也不回:“殷縣長想喫我做的菜,那不得提前準備好?”
看着張春暖走進廚房,周浩然沒忍住輕輕打了自己一嘴巴,自言自語道:“叫你多嘴!”
……
第二天早上,張春暖喫過早飯就往和平小學去了。
雖然把傳遞消息這麼要緊的事情交給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娃兒看起來略微有些草率,但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昨天那桑來山腳村,還能以接那普爲理由,今天要是再讓周浩然去把那桑請來,原本完全沒有交往的兩家人,來往如此頻繁,哪怕有孩子們打架的事作爲藉口,也顯得十分怪異。
但只有張春暖一個人來學校就不一樣了。
哪怕被人瞧見了問起,她也能說是爲了兩個在家自學的孩子來學校找老師的。
這當然不僅僅是藉口,張春暖手裏拎着的兩斤紅棗就是要送給楊光輝的。
聽說楊光輝的婆娘肚裏懷着娃兒,她就拎了兩斤隨身農莊出產的紅棗,打算拿去給楊光輝,讓他帶回家給婆娘當零嘴。
張春暖腳程快,哪怕心裏不着急,晃晃悠悠地就看到大隊部了。
她才走到大隊部門口不遠處,就看到聶連長端着茶缸子,站在門邊,杵着跟個門神似的。
張春暖心中暗道:真倒黴!
早知道就不那個時間出門了,或者路上再快一點,興許就遇不上這人!
可遇上了她也不能再轉身回去,否則不就顯得她怕了他嗎?
張春暖腳步加快,想要迅速從大隊部門前走過,可偏偏不想什麼來什麼。
就在她低頭走過大門時,聶連長的聲音響了起來——
“張同志這麼着急忙慌的,是出了什麼事嗎?”
聶連長這話問得巧妙。
他興許知道自己不受待見,如果像與其他社員打招呼寒暄,張春暖可能壓根兒不會理他。
所以他乾脆不問“去哪兒?”,“做什麼?”類似的問題,反正現在不問,回頭他也能查出來。
而作爲和平大隊民兵連連長,他見張春暖神色匆匆,關心出了什麼事,對方就不好不搭理他了。
其實歸根結底,他對張春暖要去哪兒,去做什麼,根本不感興趣。
他只想引得張春暖跟他對話。
只要有交流,他就能從張春暖的語言、神態和動作上,掌握大量信息。
張春暖本來還埋頭往前走,聽到聶連長的聲音本來確實想當做沒聽到走開的,但轉念一想,那樣做顯得實在太過刻意了。
說到底,她和沈家,與聶連長並未撕破臉皮,真把事情做得那麼難看,萬一打草驚蛇了怎麼辦?
想到此處,張春暖停下腳步,客氣且疏離地朝着聶連長笑道:“是聶連長啊!你今天來那麼早?”
聶連長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快9點,不早了。”
張春暖一時語塞。
有手錶了不起啊!
哪個正常的基層幹部像你一樣成天茶杯手錶不離身呢?
一看就有問題!
她不接話,聶連長再次問道:“張同志你還沒說出了什麼事呢?是鐵牛山上又有新發現了嗎?”
張春暖扯起嘴角,露出一絲僵硬的笑容,“沒有沒有,咱們大隊上有聶連長在,怎麼可能會出事呢,你多想了,呵呵,多想了。”
“那你這是?”聶連長又問。
張春暖此時心裏已不耐煩到了極點。
問問問,是把老孃當犯人審嗎?!真想狠狠揍他一頓!
心裏雖是這樣想的,張春暖面上卻仍頂着假笑,說道:
“嗐,這不是昨天家裏的小娃兒們不懂事,在學校裏跟同學打架了嘛,當時叫家裏大人來,我脾氣急,昨天對楊校長他們說了些不中聽的話,我爹曉得了把我說了一頓,這不,早飯沒喫飽就攆我來給楊校長道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