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轉至簡陋的教師辦公室。
大隊裏的小學，可沒有什麼校長辦公室，學科辦公室。
整個學校老師加起來，一隻手就能數完，還得算上看門的老大爺。
所以整個學校，就一個辦公室，四個老師，包括校長楊光輝都在這裏辦公。
進了辦公室坐下，張春暖看向排排站着的七個娃兒，問道：
“楊校長跟我說說吧，究竟是因爲什麼，一定要把我請來學校，我可沒那麼空閒，忙得很！”
楊光輝聞言只是笑着，沒接她的話。
大隊部距離山腳村不遠，他對張春暖這個好命女人的傳聞也聽了不少。
其他人就不說了，就是他媽，他奶，就經常在飯桌上提起沈家和張春暖的事。
不說比起其他下地幹活的社員，就是跟他這個大隊小學的校長比起來，從不下地，只在家帶娃兒的張春暖，那肯定是要清閒得多。
他臉上保持着笑容，指着那三個娃兒和桀驁小娃兒跟張春暖說道：
“其實事情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就是學生們鬧了矛盾，打打鬧鬧而已……”
“那小三子怎麼心急火燎地跑回家跟我說出大事了！他們在學校裏打架，罰好了啦！”
張春暖打斷楊光輝的話，目光落在李水玉身上：“比起小娃兒打架，我更想問問楊校長，你們學校的老師，還帶體罰學生呢！”
其實這年代，哪有什麼體罰不體罰學生的說法。
小娃兒們，是精貴，卻又被糙養着。
精貴是因爲這時候孩子夭折的多，能活到上學，都能算立住一半，誰家也舍不了那麼大的娃兒。
而說糙養着，是因爲這時候做父母家長的，根本沒有心思，也沒有精力仔細養育孩子，認真教導，時刻關心他們的心理健康。
小娃兒四五歲就能幫家裏幹活了，爹媽把孩子帶到能跑會跳，就會給他們添弟弟妹妹，然後他們就徹底告別童年。
弟弟妹妹們長到五六歲，就又能帶更小的弟弟妹妹。
這時候，他們就開始接手家裏的家務活。
男娃兒，就去撿柴割豬草，女娃兒，就在家洗衣做飯，收拾屋子，照顧菜園子……
話題扯遠了。
總歸，這時候能掏錢給娃兒送學校的，那已經算是頂好的爹媽了。
而娃兒們去了學校，爹媽們便默認，學校老師接手了娃兒們的教育問題。
別說只是推一下，就是用棍棒打傷了，爹媽心裏跟着難受，嘴上也會說老師打得好。
所以張春暖問責學校老師體罰自己的孩子，其實就是在找藉口。
事情太多，張春暖顧不上龍鳳胎。
她也不放心把龍鳳胎放在有李水玉在的學校裏。
所以，她得找個理由，要麼，把李水玉弄出學校，要麼，把龍鳳胎帶回家。
當然張春暖更偏向讓龍鳳胎回家。
眼看着還有兩個月就要放暑假了，小三子和王心昱也在家裏，龍鳳胎完全可以回家跟着哥哥姐姐自學，而不必每天都到學校裏來。
當然這只是今天碰到李水玉之後的想法。
其實早在王心昱和小三子請假回家，張春暖和周浩然就起了不讓龍鳳胎來學校的想法。
小學在大隊部，聶連長也在大隊部。
他們實在是有些擔心。
只是之前找不到理由將龍鳳胎從學校帶回，而山腳村與大隊部的距離也不遠，便將此事壓下了。
如今終於有理由將孩子們留在家裏，保證他們的安全，張春暖自然得多下些力氣。
楊光輝是聽說過“體罰”的，前朝時，某著名軍校，就有過體罰學生致死的新聞傳出。
此時從張春暖口中聽到“體罰”二字，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正色道：
張春暖擺擺手，“楊校長我沒說是你，我是說你們學校的老師，比如這位李老師……”
她看向李水玉，“我親眼看到她用力推了我女兒，要不是十七眼疾手快接住了他妹妹，我的八月可能就被推得直接摔在地上了。
她一個大人，還是老師，那麼用力地推一個七歲的小女娃兒，還不是體罰嗎？！
地上都是石頭，要是一不小心，八月她倒下的時候，腦袋碰到石頭上……”
張春暖倒吸了一口氣，指着李水玉，顫聲道：“她這是謀殺！”
楊光輝：“……”
怎麼越說越離譜，哪有那麼嚴重……
李水玉：“？？！”
她在說什麼？怎麼就從體罰變謀殺了？！不對啊，我沒體罰學生啊！我就輕輕推了一下……冤枉啊！
排排站着的小娃兒們七臉懵圈。
不是說我們打架的事情嗎？
怎麼就變成李老師體罰……不，李老師要殺了沈八月？！
李水玉求救的目光看向楊光輝，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打上殺人犯的名號。
“校長，我沒有，我不是……我就是因爲家裏的事情，不喜歡沈家兄妹，我就輕輕推了她一下……而且，而且張春暖還用力地推了我，我還摔在地上了！她也想謀殺我！”
被指控的張春暖聳了聳肩，態度十分無所謂，“你是沒長腦子嗎？”
“你說什麼？”李水玉愣了一下。
她沒想到自己如此聲淚俱下的指控，居然只得到了張春暖如此侮辱人的回覆。
張春暖重複了一遍，“我說，你是不是沒長腦子，我女兒多大，你又多大？你一個大人，偏偏要跟個小娃兒比，不是沒腦子是什麼？”
楊光輝算是看明白了，張春暖這是沒理也要想方設法讓自己佔着理，哪怕是歪理。
他沉思片刻，終於開口打斷了二女之間的爭執，看向張春暖，問道：
“那張春暖同志你想怎麼解決？你拿出個章程出來吧。”
張春暖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臉上表情又是一變，擔憂道：“我哪有什麼章程啊……我就是擔心，擔心我的娃兒們在學校，我和他們爹看不着的地方，被人欺負了。
他們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怎麼同沈虎交代，又怎麼對得起我公爹……”
楊光輝擡手扶額，只覺頭疼得不行。
“那你究竟想怎麼樣？”
張春暖瞄了他一眼，才說道：“我想…我想把兩個娃兒帶回家一段時間……我曉得娃兒們打架不對，楊校長你放心，回到家我一定好好教育他們！”
楊光輝還能怎麼說，當然是答應她啊！
他前頭剛應下張春暖，那三個娃兒的爹媽後頭就來了學校。
牛頭村的人，都不太喜歡講理。
因爲聽說自家娃兒在學校被打了，這些個家長也沒多問一句，呼朋喚友就一起來了學校。
結果被看門老大爺領到辦公室，剛想先聲奪人，見着張春暖也端坐其中，便立馬不敢吭聲了。
來人中，有曾經跟着李大白去山腳村爲李碎嘴討公道，被張春暖踢斷腿的，也有後來家裏的娃兒和小三子打架，找上沈家被她收拾了的。
其中不是沒有與張春暖沒打過照面的人，只不過沒被教訓過，也聽過她的大名。
此時見到張春暖，哪裏還敢要說法要賠償，就連說話，都不敢太大聲，就怕讓她找到由頭，將自己教訓一頓。
於是，張春暖一個人來的學校，回去時身後多了四個小娃兒。
除了龍鳳胎外，小石頭和那桀驁小娃兒也跟着出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