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是鄉下重視的節日，所以小三子和王心昱中午就回來了。
張春暖問了才曉得，是學校里老師回家過節了，下午沒人上課，所以校長就讓學生們也回家去了。
家裏終於不像前幾年那樣只靠她一個人忙裏忙外，於是沈家把院門栓上，就開始忙碌起來。
張春暖一手扶腰，一手來回指着，把四小二老一小林支使得團團轉。
周老爺子雄赳赳氣昂昂拎着個裝了半桶蝦子的木桶走過來時，先瞅瞅日頭，再看看張春暖，八字步一轉，頂着張菊花臉湊了過去。
“暖丫頭啊，這裏有爺爺呢，你別累着，該歇歇，該喫喫。”
“欸！”張春暖衝老爺子笑了一下，隨即乖巧點頭，“爺爺那我先回房了，您別累着。”
言罷，她轉頭看到龍鳳胎圍着手裏端着剛烤好月餅的王心昱，陡然變臉，怒斥道：“沈十七！沈八月！你倆幹嘛呢？”
龍鳳胎被這一喝嚇得立馬站直，“沒、沒幹嘛，媽媽……”
媽媽有了小弟弟，越來越兇了。
之前雖然會兇他們，但動手的時候少，不像現在，只要發火，十次有九次是要動手的。
上上次動手的是爸爸，一點兒都不疼，可是上次爸爸不在家，媽媽親自動手。
爺爺編筐用不上的竹篾子，都抽斷了兩條，整整兩條！
沈八月小手背在身後，不自覺捂着小屁屁，嗚嗚嗚……她不想再被竹篾子抽了！
“家裏忙得很，你倆不幹活喫白飯的別往哥哥姐姐身邊湊，不然竹筍炒肉！”
張春暖說着往雜物房門邊堆放着的竹篾子瞅了一眼，雙胞胎看到她的眼神，腳步慌亂地往後退。
周老爺子見狀張了張嘴，剛想說話，就感覺自已的衣袖被扯了一下，扭頭看去，是沈老爹，正朝他使眼色。
老哥倆也算有些默契，一看就知道這是叫自已別管的意思。
周老爺子腦袋上冒出個問號，轉念一想，自已雖然把龍鳳胎當親重孫，但終究隔了一層血脈親緣，沈老弟可是親爺爺。
既然親爺爺讓自已別管，那他還是靜靜看着吧！
不過回頭得好好問問沈老弟……
張春暖訓了一頓龍鳳胎，看到兩小嚇得瑟瑟發抖如被黃鼠狼追着的小雞仔兒，心裏又內疚起來。
她也知道自已近來脾氣越來越差，越來越怪，眼裏就跟揉了沙子，心裏就跟長了刺似的。
稍有不合意的就要開罵，前幾次氣急了甚至直接對龍鳳胎動手。罵完打完沒多久就心生悔意，內疚……
每一次她都在心裏告誡自已，控制住壞情緒，小孩兒嘛，就沒有不淘氣的，好好教就是了。
但是下一次再看到兩小犯錯，哪怕不是錯，也忍不住動怒。
唉……
張春暖心裏嘆氣，斂去怒容，對王心昱說道：“小玉兒，你給他倆分個月餅，別給多了，喫多上火。”
言罷，她不敢再看龍鳳胎，邁步往房間走去。
院中衆人目送她走進堂屋。
沈十七接過月餅，兩隻小手用力掰開，露出裏邊還散發着熱氣的紅豆沙。
他看了看手上一大一小完全不對等的兩塊月餅，思索片刻後，將小的那瓣給了妹妹。
沈八月倒是不挑，接過月餅直接掏出紅豆沙內餡往嘴裏塞。
沈十七見妹妹喫得香甜，放心地拿着剩下的大塊月餅，在衆人驚疑的目光中，劃拉着小短腿跑向周老爺子。
在老爺子面前站定，他粉嫩的小嘴抿了抿，半是害羞半是不安地奉上月餅，小小聲地說：“太爺爺，您喫月餅。”
說完，他扭頭看了沈老爹一眼，不好意思道：“爺爺，太爺爺是長輩先喫，等我下一次分到月餅了再給您。”
周老爺子看到捧着月餅的沈十七，眸光閃了一下。
雖說他是真心接受張春暖和龍鳳胎，但與對孫媳和繼重孫女的疼愛不同，面對樣貌極肖老對頭衛家死老頭的繼重孫沈十七，他心裏一直有些隔應。
也因爲心裏的那一點兒小疙瘩，所以他在面對龍鳳胎時，總是不自覺區別對待。
現在看到這小傢伙兒分到月餅沒有第一時間喫，卻屁顛顛捧來討好自已，心裏不自覺軟了。
多敏感的孩子啊！
周老爺子笑着將木桶遞給小林，兩隻手在衣服上用力抹了抹，才接過月餅，微微用力，掰成三塊。
遞給沈老爹一塊後，他彎下腰，將另一塊遞迴給沈十七，“這樣咱們爺仨都有月餅吃了！”
言罷，他將最後剩下的月餅塞嘴裏，囫圇喫下，被噎得老淚橫流，沒說其他，着急忙慌往廚房找水喝去。
沈十七怔愣一會兒，看着太爺爺分給自已的月餅，稚嫩的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就在他將要喫月餅時，突然看到追着太爺爺去的小林叔叔，又停了下來。
看懂事的重孫子面露糾結，沈老爹摸了摸他的腦袋，問：“十七怎麼不喫啊？”
沈十七吶吶答道：“小林叔叔還沒得喫，我想跟他一起分着喫。”
沈老爹手上動作越發溫柔，“十七真懂事，你自已喫吧，等下爺爺去跟小玉兒再拿月餅給小林喫就行。”
沈十七擡頭望向爺爺，“可是媽媽說不能多喫，會上火。”
說着，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小臉皺着，“上火好難受的，會拉不出粑粑……”
沈老爹撫摸孫子的手頓住，他想告訴孫子，上火的反應有很多種，不只是……
算了，娃兒還小，大了就懂了。
“小林叔叔是大人，大人不怕上火，所以你自已喫就好——”
沈老爹的話剛說到一半，衣襬被扯住，低頭看去，是紅豆沙糊住小嘴的沈八月。
她舉着塊被掏空內餡的月餅皮，糯聲道：“爺爺，我不想喫這個皮皮，你幫我喫。”
沈老爹看看孫女，再看看孫子，長嘆口氣。
一個孃胎裏生出來的，怎麼差別就那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