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爺子見其他人都忙着,也想着能會會這位“親家”,於是便抻了抻跟龍鳳胎玩鬧後有些皺巴的中山裝,揹着手,踱着四方步走了過去。
把院門打開的瞬間,他臉上露出極其和善的笑容。
“你就是春暖的公爹吧,我是周浩然的爺爺。”
沈老爹肩上扛着精挑細選出來的兩根竹子,站在院門外,保持着一腳擡起,一腳支撐身體重心的動作,滿臉懵。
村裏竹林正好在家附近,所以他回來時不需要經過村裏,自然也不曉得周老爺子弄出來的大動靜。
現在纔回到家,不對,應該說是纔回到家門口,迎面來了這麼個大“驚喜”,實在叫他有些接受不能。
沈八月從院門裏探出個腦袋,看到自家爺爺這樣一副怪異的模樣,好奇地問道:“爺爺,你怎麼不進來呀?”
聽到自家小孫女的話,沈老爹才驚醒過來,一邊往院裏走,一邊轉換表情:“原來是周……大叔!”
看着面容比自己還精神年輕的周老爺子,沈老爹這聲“大叔”,叫得差點兒咬到舌頭。
二老尬聊了一會兒,坐到飯桌上時,已互通年歲。
一南一北兩個地方虛歲實歲胡拼亂湊算下來,周老爺子也就比沈老爹大了兩歲多,不到三歲。
畢竟前者,軍閥混戰時不到二十歲就娶了個洋媳婦兒,二十出頭當爹,四十來歲當爺爺,大孫子今年25。
後者,一輩子光棍一條,三十五六時收養了沈虎,養子沈虎去世時25歲不到。
反正張春暖是聽不明白他們口中滿洲皇帝的年號,只知道未來爺爺比自家公爹年長兩歲,卻差了一輩。
一邊扒飯一邊心裏給自家公爹叫屈。
還沒等她爲沈老爹委屈多久,喝了兩杯小酒後,兩位老人就開始哥倆好起來。
你給我夾塊臘魚,我給你夾倆小青菜,就這樣在飯桌上,把張春暖和周浩然的婚事敲定了。
同一個飯桌上,好不容易喫上大米飯的四小,壓根兒沒注意到桌上大人們都在說些什麼,都捧着碗,頭也不擡往嘴裏塞東西。
本來孩子小時嘴是又饞又壯,偏偏從兩個月前家裏在張春暖的掌控下,開始低調苟起來。
還想成天三餐大米飯?想都別想!
能讓你們幾個三頓裏有兩頓乾的就不錯了!
好喫的沒有,總之餓不着就行。
沈十七和沈八月自落地就沒過過那麼苦的日子,堅持了兩天,實在堅持不下了,淚眼八叉地鬧着絕食,要喫好的!
張春暖罵也罵了,打也打了,硬是把自己折騰得沒了脾氣。
好在過了一年更成熟懂事的小三子來勸,才把兩小給勸好了。
話題扯遠了。
喫完中飯,沈老爹已醉得只能躺着,相反剛纔在飯桌上看着還醉得老眼迷離的周老爺子飯後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
周浩然擔心爺爺身體,湊過去關切一問,只換來老爺子白眼一對。
“少看不起老子!要不是老子,你還想娶媳婦兒?娶驢蛋兒去!”
於是她只能趁着周老爺子爺孫倆說話的功夫,把龍鳳胎叫過來,小聲囑咐道:
“等會兒媽媽要去上工,你們哥哥姐姐要去上學,家裏只有你們兩個小主人,一定要把太爺爺招呼好,聽到了嗎?”
鄉下三四歲的小娃娃就會揹着妹妹挖野菜了,自家龍鳳胎雖然嬌慣了些,但在家待客應該……也許……大概,能行吧?
張春暖心裏有些猶豫,但如今家裏只有她一個正經掙工分的,也不能三天兩頭請假。
沈八月歪着腦袋問:“媽媽,怎樣才叫招呼好?”
“你們倆把太爺爺哄開心了,就是招呼好了。”
這樣應該沒問題吧?
張春暖看着兩小點頭答應,摸摸了兩顆小腦袋,扛着鋤頭,跟周老爺子打了個招呼,就出門上工去了。
與她同行的,是被周老爺子踹了一腳的周浩然。
二人離開後,一老二小就在院子裏玩。
沒過一會兒,院門被拍響了。
三人打開院門一看,是周立學領着談爸和警衛員小林。
周老爺子問:“把他們送走了?”
談爸:“是,周叔……”
“報告首長!”
“停停停!”周老爺子連連擺手,打斷了警衛員小林的話,“以後在村裏別首長長首長短的,你就跟小談一樣,叫我周叔就成!”
小林看看周老爺子,又看看談爸,囁嚅了半天,才撓撓頭,不好意思問道:“要不我稱呼您周老吧?”
他比周浩然入伍晚,年紀也小几歲,稱呼周老爺子爲叔,這輩分可就亂了。
周老爺子無所謂地擺擺手,看着周立學,笑眯眯地問:“你就是山腳村的生產隊長吧?我們這次來,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沒有。”周立學擦擦汗,這話叫他怎麼答?
他斟酌了一會兒,說道:“不瞞老將軍,周浩然知青是一個好同志,他插隊以來,幫了我們很多……”
說別的會錯,夸人總不會出錯了,卻不想還是被打斷了。
“周浩然那個臭小子什麼德行,我這個當爺爺的最清楚了!肯定給你們惹了不少麻煩!”
“沒有,真沒有!老將軍不信您可以問問村裏其他社員,我……”
“周隊長,是這樣的,”周老爺子搓搓手,臉上露出不好意思卻又有些得意的笑容:
“我啊,剛同沈老弟定下了我家臭小子和春暖丫頭的婚事,我們幾個初來乍到的,對附近也不太熟悉……
你看看能不能安排個人領我們幾個去縣城瞧瞧,雖然如今條件不允許大操大辦,但村裏對我大孫子孫媳婦兒一家多有照顧。
咱們也不胡搞亂搞,就在村裏擺幾桌,請大家喝一杯喜酒就成!”
周立學愣了一下,聽明白周老爺子的話後,心裏就開始叫苦。
剛纔好聲好氣,一頓飯把那些領導和幹部連人帶車送走,這會兒又要添進去村裏的牛車和趕車的人。
真是沒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