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一個小小的身影鑽進了知青院子。
直到王冬雪的驚叫聲響起——
“哎喲！”
張春暖一聽到她的聲音，身體比思想更快，朝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
剛纔她只想着怎麼偷偷溜走，問了王冬雪要不要一起走，被拒絕後就獨自一人往外走了。
結果被叫破，又與周浩然一起向周立學辯白，與閔秀英對峙，將王冬雪忘了個一乾二淨。
她可是個孕婦啊！
所有一切在張春暖眼裏都變成了慢放的電影，她看到王冬雪身體失去平衡正往前撲，看到在王冬雪身後，一個個頭比沈八月矮的小男娃正收回手。
快一點，再快一點，一定要接住冬雪！
此時場景說來似乎過去很久，實際上不過是幾秒間發生的事情。
近了，更近了，還差兩步，來不及了！
張春暖眼睜睜看着王冬雪在緊要關頭，調整姿勢，轉身抱着肚子往下摔。
“啊——”
“痛！”
兩道痛呼聲響起，下一秒張春暖趕到，卻見王冬雪仰面朝天，整個人跌在了徐彩霞身上。
換言之，徐彩霞做了王冬雪的肉墊子。
“冬雪，你摔着哪兒了嗎？肚子疼不疼？”
張春暖想上手，又害怕自己手勁兒大，沒個輕重，把好人給摸傷了。
“肚子……我的肚子……”王冬雪腹部一抽一抽的疼痛襲來，只覺驚慌，她好像要失去這個孩子了……
“沒事，你別怕，別自己嚇自己啊，我現在、現在就送你去醫院！”
張春暖一邊輕聲哄着王冬雪，一邊抱起她，就要往外跑。
這時周立學才反應過來，沉聲道：“明達，去套車，趕緊送他們去縣裏，二狗，你去告訴你村長爺爺……算了，你一個小娃兒說不清……”
他還在猶豫該讓誰去叫人，談正平毛遂自薦道：“隊長，我去通知村長叔吧！”
周立學看着他比村裏人長了一截的腿，面色嚴肅地點頭。
隨後，周浩然拎着推倒王冬雪的罪魁禍首走過來，“隊長，就是他把王冬雪同志推倒的，現在把他交給你，要是沒別的事，我也跟着去縣裏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周立學隨口叫了兩個後生接住在周浩然手上仍不停掙扎的小男娃，沒有回答周浩然的話，反而看向殷光赫，問道：
“殷公安，你們要抓的人都在這兒，要是沒其他需要浩然配合的，我就讓他去忙了。”
殷光赫直視周浩然許久，最後才收回目光，點頭道：“我們來此，只是爲了西山礦場的案件，無關人等自然可以離開。”
他話音剛落地，周浩然便轉身大跨步離開，追着張春暖去了。
殷光赫讓下屬去抓人，自己卻轉頭目送那個高大的身影離開。
他才離開百官縣，去市局多久啊，比他晚來的周浩然那麼快就入了她的眼，進了她的心……
浩然？就連一直對自己客客氣氣的山腳村生產隊長，也那麼親切地稱呼他。
直到周浩然的身影消失，殷光赫才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被抓捕歸案的閔秀英和閔凱旋姐弟倆，轉頭對周立學說道：
“周隊長，既然沒別的事，那我們就先回市裏了。”
“好的好的，下次得閒再來。”周立學客氣了一句，實則內心再也不願再在村裏見到他。
誰希望三天兩頭看到穿着制服的公安往村裏跑？
殷光赫笑了笑，他自然也是聽出了周立學話裏的客氣，不過他會再來的。
最起碼，得去要個答案，知道自己輸在哪兒了。
看着殷光赫一行人和閔家其他人離開，周立學這纔有精力處理處理王冬雪被推一事。
他轉頭看向在兩個後生手裏蹬腿齜牙的小男娃，問道：“你是誰家的小娃兒，爲什麼要推華成家的？”
小男娃仇視地看着他，一言不發。
這時，收到談正平通知的周家人終於來了。
桂花嬸子領着二兒子擠進人羣，正好聽到周立學的問話。
她扭頭看向罪魁禍首，驚訝道：“龍狗蛋？！”
不怪周立學沒認出人，雖說此時全國上下都宣揚實踐着“婦女能頂半邊天”的思想，但在鄉下人家，教養子女一直都是家裏女人的事情。
鄉下漢子，能認出自家孩子、知道家裏孩子齒序就算很稱職的父親了。
至於別家孩子，他們更不會記在心上。
當然，沈家被養成糯米糰子似的龍鳳胎除外。
這時，被擋在院外的女人家議論紛紛起來。
“什麼，竟然是龍狗蛋！”
“龍家老婆子呢？她孫子把華成家的推倒了，她倒好，人影都沒見着！”
“嗐，她啊，估計是上山去了。”
“上山？！這才年初幾啊，她有那麼勤快？”
“不勤快怎麼行，以爲還是李碎嘴在的時候啊，她現在可不是家裏的老封君，兒子廢了，孫子還小，可不指着她嘛！”
“可憐哦，那麼大年紀了……”
“可憐個屁！歹竹出不了好筍！瞧瞧她那壞事做盡遭了報應的兒子，再看看她這個幾歲大就會推大肚婆的孫子，嘖嘖嘖！”
“別瞎說，什麼報應不報應的，你忘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嘰嘰喳喳地，吵得院裏周立學腦仁都疼。
“好了，都給我停下！”
場面皆靜，周立學端着臉，問向龍狗蛋：“你爲什麼要推華成家的？”
龍狗蛋雖然才只有四歲，卻也能明白一些事情了，知道剛纔吵嚷的人說的都不是什麼好話。
此時被周立學問起，也不折騰了，眼神有些呆滯，磕磕絆絆答道：“我爹…我爹說…他說……說只要、只要我推倒那個嬢嬢…他以後就不會再打我和我奶了。”
剛說完這句話，他哇的一下哭了起來。
院外人羣最外圍，正踮着腳往裏看的村民眼角餘光一掃，突然看到一雙踉踉蹌蹌的小腳。
目光上移，是正揹着一大摞柴火的龍老太。
“龍家嬸孃，你孫子把村長叔的三兒媳推倒了，還不趕緊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