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們兩個僅僅是爲了脫離人販子的團伙，就已經把這麼多年的積蓄差點花光了，哪兒還有能力做什麼有功德的好事兒！”
“那個算命先生也是個半吊子，幫人幫一半，也不肯再說別的法子，所以我們另外找了一個算命的，讓他出主意。”
“他給我們算的命格跟上一個差不多，不過我們多給了點錢，他就提出了一個好辦法，那就是，找一個命格富貴的人請到家裏鎮一鎮。”
“他說貴氣養人，我們只要一直跟祂住在一起，就能受到庇護...”
程勝利越說，便越覺得渾身發冷，那面前盯着他的程修傑彷彿一座移動的冰窖似的，讓他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
“所以，你們就盯上了我妹妹？”他牙齒磨得咯吱響，臉色陰沉如水。
程勝利臉上青青紫紫的大包還腫着呢，看他這表情以爲他又想動手，不由得往後退了退。
“這...這我們當時也不知道她就是你妹妹啊！那個算命的只叫我們請一個命格富貴的，但又沒說誰的命富貴，我們也就是兩眼抓瞎，想着京都那邊有錢人多，應該比較容易找到...”
“可是我們去了大半個月，稍微有點資產的人壓根看不上我們，更別說和他住在一起了！”
“原本我們都打算換地方了，但那天不是正好碰上她一個人在街上晃悠嘛，才兩三歲的孩子，穿得那麼好，還掛着玉墜子，白白胖胖，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娃，所以我們一心癢，就把她抱走了...”
程勝利說完，臉色比哭還難看：“我知道，這事兒我們做得不對，可是這孩子也不是我們從家裏偷出來的呀！是你們自己沒看好，讓她跑到街上，就算沒有我們，也會有別的人販子把她抱走的！”
“怎麼說這十五年我們也的確是把她當女兒養大了，好歹沒讓她缺胳膊少腿兒，被賣到山裏嫁給鰥夫，這已經夠好的了！你也不能全怪我們吧？”
趙豔紅捂着腫脹的臉，連連點頭。
程修傑神色陰鷙，一人一腳踹了上去，“我去尼瑪的！要不是你們，我妹妹根本用不着有這一遭！”
十五年前，他們家還沒有搬到現在住的軍區家屬院，是一起住在老房子裏，那裏面都是熟人，附近也都是常來往的鄰居。
他妹妹才三歲，那巷子又繞，一個人能跑出去多遠，估計累之後找不到爸媽和他們幾個哥哥就會坐在原地哭了。
只要被認識的人聽到，就能避免這一此的走失。
可多出了這兩個人，就讓他妹妹和家裏人失聯了整整十五年！
居然還有臉說不怪他們？
程修傑胸膛中燒着盛怒的火，踩着程勝利逼問：“你說謊了吧？偷走我妹妹真的是偶然嗎？”
他們那是雖然在老房區，但裏面住的都是軍屬，所以那一片都是有圍牆擋着的，只有前後兩道門，平時都是鎖上的，有人值班，他妹妹一個人不可能跑出去！
那他口中的在街上看到就是在撒謊！
“我沒有！真的沒有！”程勝利被他一腳踩着趴在地上，身上像是壓了一千斤的秤砣似的，氣都喘不勻，面紅耳赤地辯解着。
“都到這時候了，我還有撒謊的必要嗎？那天我真是在街上看到的！她站在供銷社外面，不哭也不鬧，我給她糖也不喫，就只能捂着她的嘴抱走的！”
“他應該沒有說謊。”程徽月忽然出聲說道。
程勝利這人最知道什麼對自己有利，絕不會幹對他沒有用處的事兒。
程修傑已經把證據擺到面前，他再否認扯謊完全沒有意義。
他可能巴不得公安多問他一點，最好是帶着他將功贖罪，把人販子團伙的信息也賣出來，好讓自己獲得減輕量刑的機會。
可是他販賣人口這麼多年，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不知道有許多兒童、少女在他的手下變成殘廢、傻子，或者被逼嫁給老男人。
情節惡劣，又豈是主動坦白可以減刑的？
程徽月微不可察地嗤了一聲，想到十五年前與自己有關的真相，心中掀起了一絲波瀾。
難道，真的是她小時候太貪玩自己偷偷跑出去的？
要真是這樣，那這十五年的親人分離不都是她自作自受？
“不可能！”程修傑彷彿看出了她在想什麼，皺着眉上前把她的手指掰開。
原來她自己都沒注意的時候，指尖已經深深掐進了肉裏，印出幾道深色紅痕。
“月月，你小時候很聽話很聰明，我們也都教過你，不可以一個人和陌生人跑出去，而且咱家的大門上了鎖，你怎麼可能打得開？”
程徽月默默垂眼，心情輕鬆了幾分。
他說得對，她當時不過才三歲。
而且據稱勝利所說，她不哭不鬧，也沒有接受他的糖，說明自己是有一定警戒心的，不會無緣無故一個人偷跑出去。
那麼，那天她是怎麼打開鎖門，有一個人在街上的呢？
剩下的疑問再問程勝利和趙豔紅顯然也已經得不出什麼信息了。
行動隊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程修傑審問了一番，便讓曾文和許邵東帶人把他們弄走。
這次跨省合作是曾文兩人的工作，但跟程修傑其實沒多大關係，剩下的部分，他就不便參與了。
程鴻飛作爲主犯的孩子，公安還是要例行審問一下，看他知不知情，有沒有什麼別的線索。
客廳內的證據都被公安一箱箱搬到了警車上，十幾個人也退出洋房，鎖上大門，把封條貼上。
程徽月和程修傑坐上警車回到公安局，做好筆錄之後便可以離開。
兩人臨走時，公安局的大門外急匆匆進來一對老年夫妻。
他們互相攙扶着，臉色慌亂，像是要哭了。
衝進去之後便抓着公安的手問：“我兒子在哪兒！我孫子在哪兒！”
公安皺眉抽回手，問道：“你們兩個就是鄒衛民的父母？”
老年夫妻趕緊點頭。
“他們都在裏面...哎哎！我話還沒說完呢，先登個記，這裏哪是你們隨隨便便就能進的？”
公安攔住聽了半截話就往裏面走的夫妻，把筆和登記表放在了他們面前。
“走吧。”程徽月回頭看了一眼，跟程修傑一起走出公安局。
這件事已經結束得差不多了，或許以後她再也不會回到白江縣了。
程徽月住的賓館續了幾天房，程修傑爲了離她近一點專門在她隔壁也開了一間。
把事情查清楚之後，他也算是徹底解開了束縛，理直氣壯、名正言順地跟人介紹她是他的妹妹。
每天就變着法地對她好，明示程家人都很想她，想在這個年裏帶她回去認祖歸宗。
程徽月解開一大心結，知道自己不是被遺棄、被放棄的孩子，心裏難免也對京都的程家多了一絲期待。
她答應了程修傑的請求，認真聽着他跟自己說這十五年來家裏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幾天下來，腦海中竟也栩栩如生地樹立起幾個生動的形象。
“月月你放心！等你回去，咱家裏的人肯定都高興得合不攏嘴，要是他們給你塞紅包，只管拿下，尤其是那三個男的，給多少就要多少，千萬別跟他們客氣！”
程修傑口中的那三個男的自然是程徽月另外三個哥哥。
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程修傑好像提起他們就緘口不言。
至今爲止她都只知道他們的名字，還不知道他們都是做什麼的，性格怎麼樣。
不過程修傑看着不喜歡他們，倒是也沒有露出真的厭惡之色，說起家裏人會歡迎她，也沒有把他們排斥在外。
看來是沒什麼大問題。
“我知道了。”程徽月乖乖點頭。
心想要是他們真的給自己紅包，她纔不會拒絕。
既然是親人，她不收下這份好意，豈不是對他們生分？
那這就違反了她想認回去的初衷了。
程修傑看着已經逐漸接受自己的妹妹，心情十分欣慰且歡快，甚至忍不住現在就把她帶回去告訴他們...
等等。
他好像還沒跟家裏人說妹妹已經找到了？
程修傑忽而表情一僵，心跳快了兩拍。
這，其實他直接把妹妹帶回去就行了，提不提前說的好像也沒關係，就當給個驚喜嘛。
應該...不會有事吧？
他抓了抓後腦勺的發茬，忽然一本正經地湊到程徽月面前，懇求道：“妹妹啊，等咱回去了，我也是你最親最喜歡的四哥對不對？”
程徽月一愣，在他希冀無比的目光下遲疑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程修傑雙眸明亮：“好妹妹，回去以後要是看到我遭受折磨，你可一定要爲我求情啊！”
剛帶回來的妹妹，新鮮着，那老頭聽她求情肯定就不會再盯着他了！
程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