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敢太用力抱着兒子怕把他勒着，於是一不小心就被老太婆給搶了過去。
老太婆自己肚子也喫撐了，難受得冒虛汗，但兩隻枯老的手卻像鉗子一樣把孩子死死抱着，渾濁的雙眼透露出戒備。
一副誰要給她治就跟她拼了的架勢。
可她沒看到，被他抱着的孩子肚子受到擠壓，嘴巴都變青了。
孩子的父母只看得到他的背，沒有注意，仍舊在跟老太婆爭吵理論。
一直在旁邊沉默着的周洛見此，直接上去按住了孩子的幾個穴位，掰開嘴一扣，他便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冒着酸水的穢物全都吐在了老太婆的背上，冬天衣服厚，還兜住了不少。
剛開始老太婆還沒反應過來，等感覺自己背上溼噠噠的才把孩子抱遠了一些。
一看，他嘴上還掛着拉絲的粘液...
老太婆臉一下就綠了。
兒媳婦眼皮一跳，立馬把兒子搶了回來，那孩子頓了幾秒哇哇大哭，但好歹臉色好看了很多，就是給嚇着了。
“哭，你還知道哭！誰叫你喫那麼多的啊，嚇死我了！”兒媳婦恨鐵不成鋼地罵了兩句，隨後心疼地抱着孩子哄了起來。
孩子他爸看着自家老母親眼裏閃過嫌棄之色，轉頭髮現兒子已經好了很多，還能抽抽噎噎地說不那麼疼了，瞬間鬆了口氣。
“小周大夫，謝謝你啊！我兒子他...吐出來就沒事兒是吧？”
周洛點了點頭，囑咐道：“以後不要給他喫那麼多，肚皮會撐爆的。”
他用了比較接地氣，也比較唬人的話回答了他。
孩子他爸嚇得臉都白了白，再次看向老太婆的時候，又多了一份埋怨，“媽！以後你就別帶他了，這麼小的孩子咋能一直給他喂東西喫啊！”
他看向地上一堆還沒來得及消化的肉菜，還有些可惜。
要不是他媽給兒子塞太多了，起碼也能剩一半嘛！
好不容易喫一回不要錢的肉，都被他媽給浪費了...
老太婆現在是身體難受，心裏也難受。
她可都是爲了娃能多喫一點肉，有啥錯啊？都吃了那麼多進去，全給吐出來了，真是敗家子！
“你...你知道啥呀！我孫子都把肉嚥下去了，那說明他能喫！過會兒就好了！”
她看着地上肉直拍大腿，“哪有你們這麼浪費糧食的！這都是我們的肉，你...是你讓我孫子吐出來的吧？那你就得賠給我們！”
老太婆臉色發白地去捉周洛，還想訛回來一點。
周瓊華上前兩步想擋在兒子前面，卻被周洛推了回去，自己也閃開了。
老太婆肚子疼得渾身沒力，一下子撲了空差點沒站穩。
孩子他爸臉上一陣臊得慌，把她扶住順便拉住她，“媽，行了！不嫌丟臉啊！人家小周大夫是爲了孩子好，你就別鬧了！”
老太婆瞪他一眼：“你懂個屁！我孫子吐出來的肉就這麼白吐了？”
她一把推開兒子，張嘴就道：“我也不要多了，你賠我孫子兩斤肉來就行！”
“媽，你別在這丟人了，快回去吧！”孩子他爸臉上都紅了，拽着老太婆就走，也不知道她哪來那麼大的力氣硬是沒動。
這下週圍人都看不下去了，都幫着周洛說話。
“我說王老太婆，人家小周大夫好心幫你孫子治，你別欺負他老實就訛他啊！”
“平時她在別人辦事兒的時候就這樣，喫飯跟個餓死鬼似的，誰跟她一桌都倒黴，你看她孫子才五歲，吐出來那麼多肉，大人喫着都覺得撐得慌了吧？”
“剛纔那孩子臉都跟紙一樣白了，話都說不出來，要不是小周大夫，說不定真要被她撐死了。”
“王老太婆，你別仗着譚隊長不在就鬧事兒啊，你要再欺負人家小周大夫，咱們就去把譚隊長請過來了！”
譚國棟一家喫完早早就回去了，雖然李家人不把他放在眼裏，但是上嶺村其他人還是很信服這個大隊長的。
自從李村長倒臺之後，村裏人更是對譚國棟唯命是從。
王老太婆眼神閃了閃，明顯有點畏懼譚國棟。
那小子仗着自己是大隊長，對上了年紀的長輩該罰也回罰，一點都不帶尊老愛幼的，要是被他知道了，兩斤肉就沒戲了！
她轉了轉眼珠，還是心疼被孫子吐出來的肉。
就道：“那就給我一斤肉吧，沒有肉換成錢也行，你治人是治人，可沒必要讓他全吐出來吧，那多吐出來的你得賠！”
多吐出來的？
一旁的沈亞蘭都快聽笑了。
“還有，剛纔在桌上的時候，周大夫就已經提醒過你了，孩子腸胃不好，喫多了會肚子痛，是你自己不聽，非要給你孫子夾那麼多肉，現在這個結果，都是你自作自受，別來碰瓷！”
王老太婆臉上很難看，“你個丫頭片子哪來的啊，這關你啥事兒，快滾開！”
沈亞蘭冷哼一聲，“你管我是誰，反正我只知道你孫子要不是周洛催吐，高低也要去鎮上醫院走一趟，掛號拿藥什麼的，送的遲了說不定還要做個手術，這費用起碼也得好幾塊，你要訛人錢，也得事先算清楚吧？周洛可不欠你，是你欠周洛的！”
她嘴皮子非常溜地說完，瞥向孩子他爸，“你要是想讓周洛把肉還給你，也行啊，先把醫療費給結了吧！”
王老太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醫藥費，我...！”
“哎呀！你少說兩句吧！快回去！”
沒等她說完話，孩子他爸聽出沈亞蘭話裏的意思，趕緊捂着王老太婆的嘴拖着走了。
兒媳婦見此，也跟周瓊華道了個歉，紅着臉跟上去。
一羣村民對着他們一家人的背影指指點點，怪他們破壞了殺豬宴的好氣氛。
沈亞蘭氣沖沖的懟完人，面頰上還帶着薄紅，寒冬臘月裏呼吸間都會冒出大團大團的白霧，顯得她整個人特別生動。
周洛看着她擋在自己身前，毛茸茸的腦袋髮絲黑亮柔順，還帶着一股清香，他擡起手，胸前傳來熟悉的悸動。
跟前幾天的酸澀難受不太一樣。
現在的心跳，似乎有些興奮。
周洛懵懵盯着沈亞蘭，清澈的眼底漸漸浮現出了一絲明悟。
“你...你笑什麼啊？被欺負了還很開心？”沈亞蘭瞪了王老太婆好幾眼，一轉身，就看見周洛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站在距離很近的身後，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脣角還往上翹着。
周洛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我笑了？”
“...”沈亞蘭看他這副傻樣，嘆了口氣，“你說你怎麼就這麼沒脾氣呢？以後沒我幫你罵回去你準備怎麼辦？”
周洛道：“爲什麼以後沒有你？”
他問得很認真，單純的情緒裏似乎沒有別的意思。
但是沈亞蘭卻在他眼裏看出了一種驚訝和難過，她心尖顫了顫，耳朵一下就紅了起來。
他什麼意思，還想讓她以後都護着他嗎？
這讓她怎麼回答？
沈亞蘭視線四處亂瞄，看到面帶瞭然的周瓊華體貼地讓出一段距離，心跳得更快了。
明明這打穀場上還剩了很多人，鬧哄哄的，他倆根本沒有什麼曖昧的情緒，可是她就是不爭氣地緊張起來。
“這...這有什麼原因啊，我以後肯定是要回城的，兩個人隔得遠了，不就沒有我了嘛！”
沈亞蘭支支吾吾地說完，擡起手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輕鬆道：“不過你放心，我還得在這待好幾年呢，走之前我就把我多年懟人的絕學傳授給你，這樣你以後再被人欺負，就能還嘴啦！”
她笑了笑，不太自然地命令着雙腿轉身離開。
周洛站在原地，嘴角已經垂了下來。
可是，他好像不想跟她隔得遠了...
周瓊華見到沈亞蘭走了，這才走到兒子身邊，小心地瞅了眼他的臉色，心裏默默有了答案。
她嘆了口氣，道：“好了，時候不早了，先回去吧。”
說起來，她好像一直都沒有給小洛講過關於這方面的事情。
本以爲這輩子都用不上了，誰知道這小子還能春心萌動？
得先回去問問他到底是個什麼感覺...
周洛默默點頭，跟着他媽一起回去了。
沈亞蘭臉紅得不行，也待不下去了，跟程徽月說了一聲就想回去。
程徽月看了眼還在和肖慶等人坐着的霍硯行，便帶着霍硯青和霍芙晚也先走了。
送兩兄妹回去之後，程徽月從霍家門口出來，走了幾步就瞧見自家門口站了一個黑黢黢的人影。
“誰！”她嚇了一跳，打着手電晃過去，就看到霍硯行那張輪廓深邃鋒利的俊臉。
光線下，他眯了眯眼，面龐染上一層緋紅，薄脣抿直，似乎喝了點酒。
程徽月鬆了口氣，把手電移開，走上前瞪着他：“你沒事站我家門口乾什麼，嚇死我了！”
霍硯行垂眸看着她，沒說話。
在人即將走過他的時候，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兩手穿過腋下直接把人提了起來，迅速走到了兩家背後的小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