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嬴政的一句話。
嬴子楚緊緊的皺着眉頭,將目光望向面前的嬴政。
以嬴子楚對於呂不韋的瞭解。
他明白。
自己的這位謀主。
可以說,是這個天下最聰明的幾個人之一了。
嬴子楚確信,對於自己的處境,呂不韋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
然而。
在明白自己處境的情況下。
呂不韋卻爲何還屢次三番的挑戰着自己的底線?
見得面前的嬴子楚。
嬴政自然也明白,自己面前的父王,此刻心中所想。
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嬴子楚,嬴政的嘴角,卻是帶上了一絲笑意,順着嬴子楚所望向的方向,也是直接的望向了殿外:“父王以爲,呂不韋乃是何等樣人?”
嬴子楚眉頭輕皺。
剛想要說些什麼。
而這邊嬴政便已經是徑直道:“和父王想的其實一樣,呂不韋他,自然是個聰明人。而且,是這個天下有數的聰明人。”
對於呂不韋此人。
嬴政或者說是陸仁,可以說是從來未曾小看過。
呂不韋能從一介商賈。
在這般短的時間內,便扶植自己同樣是一無所有的父王成爲秦王。
無論是才智、見識、手腕,能力皆是卓絕。
不但是聰明人,而且可以說是天下一等一的聰明人了。
然而呂不韋縱然是再過聰明,其出身,卻是成爲了呂不韋的桎梏。
如今雖身居大秦高位。
然而本質上。
呂不韋卻依舊是一個商人。
雖然眼下的時代。
不是後世那般,重農抑商的特殊時期。
便是如呂不韋、陶朱公這般的商人,亦可爲入朝爲官。
然而。
其身份,卻終究不能和王公貴族相較。
說白了。
商人出身的呂不韋。
在天下的王公貴族眼中,其身份,終究是上不得檯面的。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這世間所有的事情,到頭來。
都還逃不過一個爭字。
而呂不韋之所爭。
不爲名,不爲利,亦不爲權。
他所爭的,乃是位!
徹底的擺脫商賈身份所帶來的桎梏。
便爲呂不韋心中所想。
頓了頓。
說着這話的時候。
嬴政的目光開始變得玩味,眯着眼睛靜靜的望向宮外:“政曾聽說一個故事,父王可願聽之?”
嬴子楚緩緩的點了點頭:“願聞其詳。”
而後。
便是在嬴政的注視之下,嬴政是緩聲道:“吾曾聽聞,昔日不韋於陽翟而從商,聚千今。賈於邯鄲,見父王爲質於邯鄲,歸而謂其父曰:“耕田之利幾何”,其父曰:“十倍”;又問曰:“珠玉之贏幾何?”,曰:百倍”,復問曰:“立國家之主贏幾何?”,曰:“無數。”是而不韋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餘食;今建國立君,澤喝以遺世。願往事之。”
“敢問父王,此事屬實?”
嬴政擡頭,臉上的神色,依舊沒有發生一絲一毫的改變。
唯獨望向宮外的目光,便是變得愈加銳利:“商人逐利,乃其天性。便以不韋之惠,亦不能免。”
“今父王與秦之能,尚能滿足不韋之利;若以來時,不韋所求之利,秦不能容,又當如何?”
幾乎是一瞬間。
嬴子楚猛然擡頭:“所以,政兒欲殺之?”
說着這話的時候。
嬴子楚的語氣卻是平靜。
唯獨轉頭望向了宮外,渾身上下散發出了一絲煞氣。
一言而斷生死。
此刻,嬴子楚言語卻是十分的輕鬆,彷彿決斷的不是一個跟隨自己多年的謀主和朋友。
而是決斷的一個螻蟻之生死一般。
身處王位,當是如此。
然而這邊。
嬴政的回答,卻是大大的出乎了嬴子楚的意料之外:“殺?爲何要殺?”
第一次。
嬴子楚在嬴政的臉上,看到了笑意。
只不過那般的笑意,在嬴子楚看來,卻是充斥着冰冷。
正欲詢問。
卻聽得嬴政這邊,便是一字一句道:“無故而戮一功臣,雖以王之尊,亦得不償失也。”
“故,父王且勿無故而殺之。非但不殺,於不韋,若有所請,當無不允。”
嬴子楚愕然。
饒是以秦王之尊,此番對嬴政之言,在短時間內,依舊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不過沉思片刻。
便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猛然擡頭。
望向嬴政的目光已滿是驚駭之色:“以政兒之意!?”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衆必非之。”
“欲使人亡,先使其狂。行至愈高處,方知高不勝寒;便立於雲端,若非天人,豈不墜凡?”
當嬴政說到這裏的時候。
嬴子楚便已經是明白了一切。
也明白了嬴政先前對他所說之言,到底是什麼意思。
先前嬴政言得如呂不韋、夏姬、華陽太后等人,都不是威脅。
當時,嬴子楚只道是嬴政年少輕狂。
卻未曾想。
原來從始至終,嬴政都是將這些人,當成一頭頭被圈養的家畜。
家畜越肥碩。
得以宰割之人。
所獲之利,自是愈加豐盛。
呂不韋如此,夏姬等人亦是如此。
只待這些人的權勢越大,聲明愈盛。
待以來日。
嬴政收網之時。
諸多權勢名望,盡而加諸彼身。
豈不衆望所歸,天命加身?
真到了那個時候。
嬴政這個秦王,不需要再做些什麼,便是會自動的成爲整個秦國,乃至是整個天下史上,最具權勢之王!
先人皆道,用兵之最,乃不戰而屈人之兵。
卻不知。
毋獨攻其人而攻其心。
這爲政一道,卻也是一樣的道理。
而這,便是嬴政的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