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子楚緊緊的盯着面前的嬴政。
自這數年來。
嬴子楚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在邯鄲,居無定所,命如螻蟻質子了。
此時的他,早已經是學會了如何去做好一個上位者。
在這個世界上。
已經沒有多少事情,沒有多少人,足以讓嬴子楚產生如此緊張的感覺了。
更何況。
此刻面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嬴子楚自己的兒子。
然而。
便是讓嬴子楚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是。
此刻的他,堂堂秦王,面對自己這個不過是十歲出頭的長子,竟然是產生了如臨深淵一般的壓力。
這種感覺。
其實嬴子楚十分的熟悉。
因爲當初在返回咸陽的時候,面對自己大父先昭襄王。
也是如此的感覺。
人類便是這樣。
面對自己瞭如指掌之人,哪怕對方強大,也不會有多少壓力的感覺。
然而一旦對方超脫了自己的掌控,壓力便是隨之而來。
至於爲何嬴政讓嬴子楚覺得他已超脫了掌控?
嬴子楚眯着眼睛,將目光靜靜的望向了東方。
沉默片刻。
便是朗聲道:“嬴政,你欲寡人何爲?”
說着這話的時候,嬴子楚的語氣已經是極爲的鄭重。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此刻嬴子楚這個秦王,在面對嬴政的時候。
眼下卻是處在了一個平等,甚至是略處下風的位置。
他知道。
今日之事,無論如何,他是要給嬴政一個交代了。
朝堂之上的事情。
就如同嬴政此前和嬴子楚相商之時所說的那般。
所謂寡人,便是寡仁,寡義,寡親、寡信,寡德。
如今,坐上了秦王這個位置,也就是註定了。
無論是嬴子楚和嬴政,還是和其他人,他們終究再也回不去從前了。
今日之時。
夏姬身爲太后,卻干預太子、王后之選。
如嬴政先前所說。
她越界了。
而在這朝堂之上。
一旦越界。
無論身份爲何,她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這個道理。
嬴政明白。
而嬴子楚,自然也是再明白不過了。
聽得嬴子楚之詢問。
嬴政面無表情,擡起頭來,那淡漠的目光望向面前的嬴子楚:“父王欲如何?”
一番話後。
嬴子楚直接是陷入了沉默。
良久。
纔是擡起頭來。
“寡人會給你和你母親一個交代,但是你大母和韓姬畢竟……”
無論是嬴政還是嬴子楚都是明白。
此刻兩人,就是在進行一次博弈。
雖然博弈一詞,放在這對父與子的身上,有些許的不合適。
但事實,卻就是如此。
嬴子楚不清楚。
自己到底是要怎麼做,眼前的嬴政纔會滿意。
但是,身爲秦王,嬴子楚毫無疑問也是有着自己的底線。
夏姬和韓夫人可以受到懲罰。
過則不及。
然而這邊。
嬴子楚的話音剛落。
嬴政便已是再一次的擡起頭來:“大母,韓姬,成蟜,可免一死。”
依舊是無比淡漠的語氣。
然而嬴子楚這邊,臉色卻已經是十分的難看了。
嬴政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又如何能不明白呢?
夏姬,韓姬,成蟜可免一死?
那不就是說。
其他的人,都得死?
這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能說得出來的話?
有這麼一剎那。
嬴子楚看着嬴政,甚至是產生了一種錯覺。
面前的嬴政,似乎是天生的王,舉手投足之間已有王者之氣,甚至是比自己的這秦王,更像是一位王。
可是。
他明明才十歲,才十歲……
“政兒……”
嬴子楚緊緊的皺着眉頭,剛要說些什麼。
嬴政已經緩緩的站到了他的身旁,緩緩的仰頭,語氣亦是不疾不徐:“父王,這不是交易。”
話音剛落的一瞬間。
嬴政自袖口,緩緩的取出了幾樣東西。
一張錦帛。
一枚玉佩。
一方印符。
嬴子楚自嬴政的手上,木然的接過了這三樣東西。
不過是片刻。
便已是面色大變。
因爲這三樣東西,他都是再熟悉不過了。
那一方印符,乃是天子親衛所有。
而那一枚玉佩,乃是夏姬所屬。
而那一張錦帛。
更是嬴子楚以爲絕對不可能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東西,他明明早已經是將其燒燬。
但是現在,卻又是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明白。
這三樣東西代表着的意義。
一旦是公諸於世。
別說夏姬了。
便是他這個秦王,恐怕也承受不起其中的代價。
而這。
便是自己這個長子,最後的底牌!?
此刻。
嬴子楚臉上的神色,已經是極爲的難看。
默默的見得面前的嬴政:“這便是當初,大父與你的臨別之禮麼?”
嬴子楚其實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當初。
自嬴政代替他前往邯鄲爲質。
而他,則是被安國君和華陽夫人,立爲嫡子。
當時,還未故去的大父嬴稷,不但給他送去了禮物。
還爲即將前往邯鄲的嬴政,也送去了“禮物”。
然而一直以來。
嬴稷所送給嬴政的禮物,到底是什麼?
便連嬴子楚這個做父親的也不知道。
而現在。
看着面前的三樣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此處的東西。
嬴子楚似乎是有所悟了。
能做到如此之事。
窮盡整個大秦,乃至是整個天下。
恐怕也只有一個了。
“黑冰臺?”
嬴子楚低着頭,沉聲的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