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明亮的等候室中,幾個看起來有些拘謹的老人和中年人坐在桌邊,時不時不安地擡起頭,看向門外。

    其中有一對夫婦相互攙扶着,身上穿着灰撲撲的棉服,雙手上都是長年累月勞作後出現的厚厚的繭子,指甲縫裏有着黑漆漆的泥土,似乎是害怕弄髒了等候室中的椅子,在其他人一直坐在的時候,只有這一對夫婦還在站着。

    中年男人弓着腰,他不斷安撫着身邊妻子的情緒,

    “沒事,沒事,別害怕……”

    然而,嘴上說着別害怕,他顫抖的雙手還是暴露了此刻他的情緒。

    夫婦倆老來得女,年近四十了就得了這麼一個女兒,兩人腳踩大地,背靠青天,用雙手養活了這個孩子。

    當初女兒要入伍的時候,老夫婦倆又是欣慰,又是高興。

    他們是受過國家恩惠的,第一批被正式招入種植基地的農民,因此十分贊同女兒入伍報效祖國。

    這是女兒第一次離家這麼遠,跟着大部隊去參加南方的戰爭。

    兒行千里母擔憂。

    夫婦倆愁死了,每天忙活完,都要去種植基地的大食堂裏盯着新聞,關注着南方戰爭。

    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等到了大部隊完成了所有的任務,返回青城的時候。

    “咱們家閨女……不會真出了什麼事吧……誒喲我真是……”

    中年女人的聲音都在顫抖,小聲地不斷說着心中的擔憂。

    整個等候室中,都佈滿了焦灼的氣息。

    “你家孩子也是參加了這次戰鬥?”

    “對對對,我們家的孩子叫……這次是在甲二隊,王薇隊長帶着的那隊。”

    “巧了巧了,我們家的也是……”

    然而剛好就是這麼一對照,所有人都發現了,原來這次集中在等候室中的,全部都是甲二隊成員的家屬。

    場面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在沉默了好久後。

    有一個老人顫巍巍地開口,

    “難道,我們的孩子……”

    所有人都沒有再說話。

    ……

    林渺從空間中取出了那本筆記本。

    是小米的日記。

    上面的血跡已經被林渺用紙仔仔細細地擦乾了,但是還是留下了大片大片的血跡,血浸溼了裏面的紙張,在乾涸後,紙張也變得皺皺巴巴,撐的整個筆記本都鼓了起來。

    蕭子期、姜白芷、王薇等人全部換上了一身軍裝,王薇的眼睛一直都是紅腫的,看起來憔悴了許多。

    自己帶的孩子死了將近一半,這對於王薇來說,也是極大的打擊。

    林渺不是軍人,但是在此刻,也換了身黑色簡樸的衣服來,將一頭長髮規規矩矩地紮好盤順。

    跟在蕭子期等人身後走進等候室的時候,林渺一眼就看到了縮在角落裏的一對夫婦。

    他們和刷着白漆的牆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直在落淚的那個中年婦女,在看見蕭子期帶着人慢慢走進等候室的時候,猛地擡起頭,眼睛中爆發出亮到驚人的光。

    蕭子期剛一走進等候室的時候,立刻就被一羣着急的家屬圍了起來。

    “蕭將軍,請問我家孩子呢?”

    “蕭將軍,把我們都叫到這裏是做什麼?”

    ……

    蕭子期沒有說話,被一羣急切的家屬推搡着的他,沉默着讓開了身位,露出了身後姜白芷等人捧着的東西。

    一個個小小的骨灰盒。

    林渺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筆記本,目光在看向那個站在牆角的夫婦時,又頓住了。

    和其他的家屬不同,這對夫婦看起來也十分緊張焦慮,在一邊待了許久,想上來詢問,卻又不太敢。

    中年男人不斷撫摸着自己妻子的背,用手臂承載起妻子大多數的重量。

    而中年婦女眼中的光,在看見骨灰盒的那一瞬間,徹底熄滅了。

    她像是突然間失去了支撐自己身體的核心,伴隨着身邊丈夫的呼喊聲,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她張開了嘴,雙眼中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看似無聲,卻有巨大的悲鳴聲,在林渺心中響起。

    而等候室中,也驟然響起了無數哭嚎聲。

    蕭子期微微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不要流下眼淚,隨即張口艱難地吐詞,

    “對不起……沒有將她們完完整整地帶回來,這次犧牲的烈士名單如下……”

    每一個名字在念出後,都伴隨着一盞希望的燈的熄滅。

    “對不起……對不起……”

    王薇終於是忍不住了,她深深地對着所有家屬鞠躬。

    “我是隊長王薇,對不起,我沒有將孩子們都帶回來……”

    沒有人聽到她的話,此時此刻,洶涌的悲傷幾乎要將整個等候室淹沒,林渺的耳邊也只剩下了無數人的痛哭聲。

    “那是小米的父母。”

    一邊的姜白芷慢慢擦拭着眼角的淚水,看了眼林渺手中的筆記本後,悄聲對着林渺說道。

    林渺順着姜白芷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牆角的那對夫婦。

    原來這一對就是小米的父母。

    她沒有猶豫,徑直走到了中年夫婦的面前,蹲在地上,雙手將筆記本遞到了他們的面前。

    中年婦女已經哭的快要昏死過去,中年男人茫然地擡起頭,眼裏空蕩蕩的,讓林渺看了又是鼻尖一酸。

    “叔叔阿姨,這是小米的日記本。”

    “你……”

    中年男人看着林渺的臉愣住了一會,眼神逐漸對焦,

    “你是林小姐?”

    林渺本來已經直起了身,她將筆記本輕輕放在中年男人手裏後,就打算離開這裏。

    聽到這句話後,林渺又回過身,在男人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是我。”

    男人抓緊了手中的筆記本,他突然哭了起來,眼淚撲簌着落在了手背、筆記本的封面上,將那上面的血跡暈染開來。

    “我家小米,表現得怎麼樣啊……她之前一直回家……跟我們唸叨您,林小姐,小米很喜歡您,謝謝您幫我們帶回來……”

    他好像在一瞬間老了十歲,無助地靠在牆角,一手死死摟住妻子,狼狽地哭着。

    林渺的眼前一片模糊。

    她聽到自己哽咽的聲音。

    “小米很厲害,她在面對兩個SS+級的變異獸的時候,也沒有害怕,沒有她勇敢地爲大家傳遞消息,我們可能要折損更多的人。”

    “小米是真正的大英雄。”

    “您……您節哀……”

    “謝謝,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