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亂動，蛇不會咬你。”
接着又聽到兩聲搬動.物體的輕微聲響。
阿坤雖然嘴上那麼說，但還是把凳子挪了過去，緊挨着牀頭坐下。
“睡吧。”他淡淡道。
男人的呼吸聲很輕，不仔細聽幾乎察覺不到。吳真真想確認一下對方和自己的距離，於是試探着向前伸出手……
然而阿坤卻能敏銳地感知到她的一舉一動。他沒躲，只是轉過臉來看。
……少女的指尖恰好點在他柔軟的脣上。
“啊。”她小小地驚呼一聲，火速收回手，“你怎麼……靠得這麼近……”
吳真真臉頰微微發熱，用力搓了幾下手指，然而那種柔軟的觸感，卻怎麼也忽略不掉。
她又聽見阿坤搬凳子的聲音。
——他在往旁邊遠離。
“別！”少女下意識地出聲阻止。
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自己或許不該挽留他，但深夜總是讓人不經意間就放下防備。
她心裏充斥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有孤獨，有恐慌，也有一些對阿坤的……
她分辨不出來。
“……你別走，待在我身邊就好。”少女喃喃道。
一時寂靜。
過了幾秒，阿坤往她身邊靠近過來。這回他貼得很近，幾乎能在空氣中感覺到他的體溫。
他調整坐姿的時候，有一瞬間頭髮撩到她的鼻尖。
毛絨絨的，有點癢。
她不自覺地笑了笑，好在他應該看不到。
黑暗中，她感應到阿坤輕輕握了下她的指尖。
她知道，那是讓她安心的意思。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屋頂的樹葉在沙沙作響，木材因爲熱脹冷縮，而發出“嘭嘭”的聲音，像有什麼無形的力量，在敲打這個小小的容身之所。
她知道自己應該感到害怕……
可是她真的一點也不怕了。
“阿坤……”少女喃喃地叫他。
“嗯。”他應了一聲。
吳真真能感應到他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臉上。
“……你不害怕嗎？”
“怕什麼？”
“……怕這樣的晚上。”
一想到阿坤在沒認識她以前，不知道多少個夜晚都是這樣獨自度過的……
阿坤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
“害怕，有用嗎？”
沒有人會來救他。他對黑暗的恐懼，早在多年以前那個漆黑的地底，隨着血液一起流乾了。
吳真真驀地感到一陣心疼。
“阿坤，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少女攪了幾下手指，才輕輕戳了戳對方的手臂，
“……你不要欺負我，好不好？”
阿坤略感無奈：這從何說起？
“我有過嗎？”他淡淡問。
吳真真噎了一下：“唔……那你‘以後’不要欺負我，好不好？”
阿坤有些敷衍地“嗯”了一聲。
他覺得對方有些擔心過度了。以他們之間的力量差距來看，他們之間根本不可能存在“欺負”這種階段。
——只有“秒殺”。
何況他也沒有欺凌弱小的嗜好。
但吳真真卻莫名開心了一點，又往他身邊湊近了些：“阿坤，我們做朋友吧？”
她不想再過這樣提心吊膽的生活了。既然外在條件無法抗衡，不如嘗試從內在瞭解他？
或許他只是太孤獨了，如果能幫他解開心結的話……
是不是就可以放她回去了呢？
然而沉默片刻後，阿坤只是擡起手，輕輕覆住了她的眼睛。
“睡吧。”他再次催促她。
吳真真有些愕然。
他沒答應……
男人暖洋洋的手心烘烤着她的眼皮，少女漸漸沉溺進去。
天邊亮起了一絲曙光，她那些五花八門的小心思像星星一樣，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只有平靜的倦意。
吳真真睡着了。
阿坤靜靜看着天邊的魚肚白。
朋友……
這個詞，太奢侈了。
他揹負的命運不是普通人能窺探的。
他轉回頭，輕輕擡起手，看見少女酣甜的睡顏，嘴角還掛着微笑。
於是他也無聲地笑了。
“或許，我在哪裏見過你。”阿坤用拇指撫過她的碎髮。
只是不記得了。
但阿坤反而覺得很滿足。
世間還有這樣的笑容，他那些碎片般的人生就不是毫無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