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果斷拔出軍刀，用力插進石縫裏，強行維持平衡。
“三爺，您沒事吧？”他問。
三叔擺了擺手，注意力都集中在觀察周圍的環境上。
一同下來的除了兩個夥計，還有一條德牧，正目光冷靜地盯着前方，好像在和風無聲對峙。
大約下去了七八米，沿途出現了一叢被撞斷了的灌木，一行人瞧見了，眉頭都漸漸鎖緊。
“繼續往下放。”三叔拿着對講機道。
……
解雨辰在前面走，那名小婦人則亦步亦趨地緊隨其後。
她不敢擡頭，視線落在對方的軟皮鞋跟上。那是一種既古典又新潮的款式，其中蘊含的藝術美感像蒙娜麗莎的微笑一樣，不言而喻。
儘管山村裏的路崎嶇不平，但他的步履始終保持着一種獨特的節奏，幾乎沒有聲音，甚至連灰塵都不會揚起。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人一定很不簡單。不知道對方到底打算要她做什麼，她的心裏有些惴惴不安。
他們一路來到穀場上。解家人員的手腳都很麻利，已經搭好了帳篷，圍成兩圈在喫戰鬥飯。
無煙爐上熱着一壺咖啡，手下給解雨辰倒了一杯，他轉身遞到那女人面前：
“隨便喝點。”
黑色的液體，隱隱能聞到苦味。她很害怕，但是不敢不接。
解雨辰自己開了瓶礦泉水，喝了一口。一旁的助理手裏攤着一臺筆記本電腦，他默默站在那裏看，也不說話。
婦人捧着手裏的咖啡，緊張地嚥了口唾沫。她回頭看去，男女老少的村民們都還站在屋檐下，好奇地觀望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但有個男人比她更緊張，當然就是她的丈夫。那人因爲剛剛反抗得太厲害，被解家人揍了一拳，半邊眼眶腫得老高。此刻手裏攥緊了一根鋤頭，在十幾米開外的路邊走來走去，嘴裏罵罵咧咧。
然而他老孃的鬥爭經驗顯然比他豐富得多。這個老太婆僞裝成撿垃圾的樣子，隔半分鐘就往前挪幾步，竟然悶聲不響地摸到了近前，一邊蹲在地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邊偷偷拿眼角的餘光瞄她。
當然，並不是因爲擔心她兒媳婦的安危，只是因爲她看出那個天仙下凡般的男人是個大金主，而自己的兒媳婦又是個死腦筋。生怕錯過什麼發財的好機會，白白讓肥水流了外人田。
婦人左看右看，遲遲不願回頭……
“找你的孩子？”解雨辰淡淡道。
婦人嚇了一跳，猛然回頭，手裏的咖啡差點灑了出來。
她的嘴脣哆嗦起來：“你、你有沒有看見，他們……”
“他們在後山梯田，玩得很開心。”對方不動聲色地把那臺電腦撥過一個角度，上面的衛星地圖裏顯示出兩個孩子的身影。
婦人不認識電腦，但她知道做人的道理。於是她低下頭，顫巍巍地把那杯咖啡捧到嘴邊。
用阿拉比卡咖啡豆萃取出來的美式咖啡，又苦又酸。只喝了一口，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這是……她童年記憶裏的味道。
“你不是本地人。”解雨辰把那瓶水放在桌子上，食指點着瓶蓋，“是從‘南邊’過來的吧？”
婦人流着淚，默默點頭。
旁邊的老太婆忽然坐直起來，耳朵伸得老長。
他的指尖移到瓶蓋的側面，反覆摩挲。顯然這個充滿私人感情色彩的問題，有悖於他的行事原則，以至於讓他有所猶豫。
“最近三天，你們這裏……有沒有人撿到一個女孩子？和你一樣，也是從外面過來的……”
婦人用力搖了搖頭，用有些粘濁的口音答道：“最近村裏所有人都在收麥子，沒有人出去，也沒有人進來。”
解雨辰聽了，緩緩放開了手裏的瓶蓋，目光悵然若失。
他心中隱隱期待有什麼奇蹟發生，看來這世上並沒有那麼容易出現奇蹟。
忽然，婦人好像想到了什麼：“啊，不對，有一個人出去了。”
“誰？”
“盤馬老爹。他們家是獵戶，進山打獵去了。”
“……他對這片山很熟嗎？”
“當然，沒有人比他更熟了。”
“包括這裏？”解雨辰點了下電腦屏幕，上面顯示出一道被撞壞的護欄。
邊上的小地圖裏標註着四個字：水牛頭溝。
婦人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神情忽然有些慌張：“你是要去那裏嗎？”
解雨辰挑眉：“有什麼問題？”
對方嚥了口唾沫，臉色有些蒼白：“我勸你別去，那個地方，奇怪得很……我也說不清楚，總之，很危險，很危險……”
解雨辰默不作聲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看你的樣子……似乎你去過。”
對方脊背一僵，隨後緩緩點了下頭，垂着眼眸不吭聲。
解雨辰側目示意，助理立刻去直升機上拿了一個保險箱下來，在婦人面前打開，裏面是滿滿一箱的現金。
“帶我進去一趟，這些都是你的。”
所有村民都傻了眼，雖然他們看不清具體的情況，但那種炫目的紅白配色沒有人不認得。尤其是離得最近的老太婆，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兒媳婦，快答應啊！”她壓着嗓音在後面催促。
婦人死死咬着嘴脣，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那好，我不勉強你。把盤馬叫來見我，你可以回去了。”解雨辰拉開椅子坐下，揮了揮手指，示意助理把箱子關上。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助理將要闔上箱子的一瞬間，老太婆飛快地撲上來，死死扣住箱子縫！
她轉頭看着解雨辰，擠出一個諂媚的笑容：“財神爺，盤馬他還沒回來呢，就讓我兒媳婦去吧！找她你算是找對人了！以前有從越南來的玉石販子從那兒經過，整隊人只有她活下來了呢！除了她和盤馬，再沒人能找到去那裏的路了……”
“媽！你說什麼呢！”一直唯唯諾諾的婦人突然發了火，“當年我是被人救出來的，我向救命恩人發過誓，絕對不會帶人回去！”
“發誓？發誓能當飯喫？”
兩個人還要再吵，助理把老太婆拉開。
解雨辰走到婦人面前：“有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落在了那個地方。麻煩你帶我去一趟，找到了人，我立刻就回來。除了你，這裏的其他人，我都不信。”
婦人沉默了。
良久，她才搖了搖頭：“沒用的，那個人肯定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