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潘子的指節漸漸捏緊,幾乎要把那枚鉛丸捏進皮肉裏。
“我得馬上告訴三爺!”他轉頭要走。
“哎哎哎!”胖子慌忙把他攔下,“衝動是魔鬼!先給你看這個就是怕他現在知道,怎麼就不明白你胖爺我的良苦用心呢?”
潘子疑心是對方愛敲竹槓的老毛病犯了,又想跟他談什麼條件,沒好氣道:“你?還良苦用心?我看你像個點心!”
胖子擺擺手:“哎呀呀!這回不跟你開玩笑,咱們說正事。”
說完,湊近了一些,難得露出一副嚴肅的表情,指着對方手上的鉛丸道:“你可想好了,這玩意兒的威力可大可小,全看距離和瞄準位置。兇手要是埋伏在山上,從幾十米開外打中a柱或者發動機,那她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如果是開車追上來,或者迎面開過來的……”
胖子頓了頓下巴,給了個“你懂的”的眼神,
“……說不定一會下去,瞧見人腦袋已經稀巴爛了。你確定你們三爺,現在受得了這種場面?”
聽他這麼說,潘子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三叔正兩隻胳膊撐在副駕臺上,雙手捂着臉,來回揪他那點可憐的頭髮。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感覺一夜之間又添了不少白髮。
“小姐她……一定不會有事的。”潘子垂頭喃喃道,加快了手上幹活的速度。
胖子搖頭嘆氣:“唉!你啊,就是個死腦筋!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可已經提醒你了啊,做好最壞的打算。能瞧見個腦袋還算好的,這下面野獸多的是,被喫個屍骨無存也是很有可能的。”
潘子揚起手裏的拖車繩,作勢要打他。胖子趕緊跳開:“怎麼了?我說的都是實話!”
對方攥緊了手裏的繩子,咬着牙沉默了半天,才緩緩蹲下去,看起來有些艱難的樣子。
“無論如何,膽敢傷害小姐的人,我潘子就是豁出這條命來,也要把他們碎屍萬段!萬一真像你說的……”
屍骨無存……
潘子咬了咬牙,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哪怕她化成灰了,我潘子也要一粒、一粒地,幫她撿回來!不管她是生是死,都是完完整整的、體體面面的,吳家獨一無二的大小姐!”
說完,埋頭開始檢查電動絞盤,脖頸和手臂上,暴起一串青筋。
他眼裏那種狠決勁兒看得胖子一愣,終究是沒再說什麼,只是衝他比了個大拇指,表示“你有種”,自己默默走開了。
這是條惡狗。胖子想。
可惜再好的狗,也得看主人。他明白潘子這種人執行力很強,也不是沒腦子,但就是無法挑大樑。
想了想,他從褲兜裏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花兒爺……”
——(?????)?——
關於那一次“如廁”具體是怎麼完成的,吳真真不想回憶。
大體的流程,是她靠着兩條胳膊架在小樹杈上,像拉彈弓那樣,把自己慢慢放下去,然後再利用樹枝本身的彈性,再慢慢站起來……
當一切結束後,她成功站起來的那一刻,吳真真感覺自己彷彿和數萬年前第一個直立行走的猿人一樣,精神上已經完成了一次昇華。
“咯咯咯咯~……”
吳真真的眼裏不自覺地泛起了淚花……
——怎麼能那麼難聽呢???
她很困惑。
你要說他懂音樂,那都是一種對音樂的侮辱。但你要說他不懂吧……
又是怎麼做到每一個音符都不在調子上的?
少女幽幽地嘆了口氣:或許,這也是一種本事吧。
她轉過身來,拖着傷腿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感覺自己的心,和那條腿一樣麻木。
——真的沒法再忍下去了。
她想。這就是極限了。
出去就和他攤牌吧,不放自己走,就以死相逼。否則這樣折磨人的生活,根本一眼望不到頭啊……
指尖每撥開一叢蘆葦,內心的信念就更堅定一分。
當她從蘆葦蕩裏走出來時,哨子聲也戛然而止。
她看見男人站在不遠處,側身對着她,低頭擺弄着什麼東西。明明沒看向這裏,但卻知道她出來了。
午後的日光給他的肌肉鍍上了一層小麥色,比在房間裏時,看起來更加得飽滿和鮮活。
少女穩了穩心神,開口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阿坤。”
對方這才轉過頭來,目光平靜。樹葉的影子疊加在他眼睛裏,無聲婆娑,即使一言不發,依然生動。
還沒等她把準備好的臺詞念出來,阿坤已經向她走了過來。不多不少,剛好五步。
吳真真:“我有話跟你……”
他向她伸出手。
少女忽然倉惶了一下:“……啊,那個,我沒洗手。”
阿坤又露出了一點看白癡似的那種眼神,沒理會她,直接捉住了她想要藏到身後的手,往身前拉近了些。
“過來吧。”他淡淡道。
少女木然地被他帶出一步,隨後腋下穿過一條手臂,半是抱着、半是提溜地,把她原地轉了個圈,剛好睏在懷裏。
他用右手臂攬着她的腰,防止她摔倒。
吳真真後知後覺:這好像是個帶小孩的動作?
語氣裏不由得染上了幾分怨念:“我有話跟你說,你能不能……”
“試試這個。”阿坤卻好似沒聽見,自顧自把手裏拿的東西遞到她面前。
吳真真只能去看,發現竟然是一根柺杖。
是用一棵小樹做的,分叉的枝丫成“f”型,剛好可以給她當成抓手。
原來剛剛阿坤站在那裏,就是在調整這個。
她試着走了兩步,發現意外的合適。
不過她現在心思不在這裏:“謝謝,可是我……”
沒等她說完,阿坤卻直接走開了。一直走到竹林邊,左右挑選了一會兒。然後,只聽“喀嚓”一聲,他徒手掰斷了一棵小腿粗細的竹子。
“這個,更好。”他轉過頭來解釋道,“你要說什麼?”
“……沒,沒什麼。”吳真真擦了下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