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定仙也睡不着，守在藥廬裏親自熬麻醉湯，不假借學徒之手。
那幫學徒們倒是睡得四仰八叉的，一點沒感覺到緊張。
樊梨梨給手術室消毒滅菌，一應牀單，毛巾乃至於獨孤承業要穿的“手術服”，都是特別訂做。
不但要符合手術室的規範，更要保證安全性和無菌性。
樊梨梨提早提取了青黴素，會通過注射的方式打入獨孤承業身體裏。
托盤中，放着一排手術器械，還有一盤是注射用具。
胡定仙拿起一個針筒，“這就是你讓人特地做成的，注射器？”
樊梨梨道：“針筒用天然樹脂做的，很貴，那針頭則是銀製，一次性消耗品。”
大靖本土沒有橡膠，所以也找不到可用於注射的塑料軟管，很多器械做不出來。
樊梨梨翻遍了各地的風物誌，地理志等，總算找出一種天然無害的樹脂，能夠代替橡膠做出注射器來。
她請人到京城緊急訂做了一套注射器，趕在手術之前取回來。
清點了藥材和器械等，學徒們悠悠起牀，投入術前準備中。
待時辰一到，獨孤家的馬車也來了藥堂外。
學徒們有條不紊地將獨孤承業帶去手術室外，還得進行一系列的情緒安撫，免得承業害怕。
然而，承業其實樂觀得很，反過來安慰衆人不要緊張。
反正大不了一閉眼，再一睜眼，又是一條新生命。
學徒們換上無菌手術服，再將獨孤承業擡到手術檯上。
手術室內只有夜明珠的光輝，外面的陽光無法滲入。
因手術時間持續很久，而日出日落的光線變換會影響室內明暗，所以索性藉助夜明珠，至少無光影晃動。
藥堂裏，樊梨梨將藥物調配好。
獨孤遲尉拿了幾碗藥湯來，“這些，是我那幾個義弟們各自熬的。”
原本，獨孤老爺只讓大爺和二爺來州府。
但當路遇水賊的事情爆出後，獨孤家的養子們都得知此事，紛紛趕來州府。
光現在，在藥堂裏等待結果的，就有七八個養子。
而給承業熬藥的事，也是這幾人分別負責的。
一人負責熬一次，不讓小廝丫鬟們沾手，送到房裏後，獨孤老爺親自餵給承業。
然而，這只是表象。
實際上，樊梨梨準備了兩份藥，一份，由獨孤老爺自己親手熬製。
另一份，養子們各自熬好，卻並沒有餵給承業。
樊梨梨各自聞了聞六個碗，指着其中一碗，“這是誰熬的？”
獨孤遲尉眼神一凝，“懷彰。”
樊梨梨道：“這碗加了東西，應該是紅花，量很大。”
紅花能活血化瘀，對現在的承業來說，可以極少量服用。
但是劑量加大後，顱內淤血驟然化開，卻又無法疏通，只能繼續瀰漫在顱腔內，後果不堪設想。
獨孤遲尉深深吸了一口氣，並沒有當場發作。
獨孤遲尉道：“神醫放心，明知道有賊人虎視眈眈，我們必定不會讓他得逞！”
眼看時辰到了，樊梨梨換上手術服，跟胡定仙一同進入手術室。
她給出的時間，大概是五個時辰，只有多沒有少。
外面春光明媚，大街上的人步履匆匆，但誰也不如獨孤老爺等人面色沉重。
獨孤老爺獨坐高位，一直閉着眼，宛如一座動也不動的雕像。
二爺獨孤雲都走來走去，袖口中一串佛珠，幾乎被磨掉了漆。
其餘諸子們自懷心思，神態各異。
獨孤遲尉出來後，在獨孤老爺耳邊低語幾句，獨孤老爺緩緩睜眼。
獨孤恪守起身，扇子搖得飛快：“我還是覺得不妥，把腦袋切開，這是凡人能做到的事？義父，大哥，二哥，你們是不是太草率了？”
懷彰道：“十二弟，父親他們也是深思熟慮後才做出決定，你此刻說什麼也不作數了。”
另一養子道：“我早就不同意冒這麼大的險，承業不過是癱瘓，即便一輩子躺在牀上，我們獨孤家也養得起，何必冒險？”
獨孤恪守道：“七哥既然是這麼想的，怎麼不在術前竭力阻攔？你應該巴不得承業出事，好少了一個強力競爭對手吧？”
“你胡說什麼！”七少起身，怒道：“父親收留我這無家可歸的人，我已經感激不盡，怎麼還敢爲了家產，懷有這種齷齪心思？”
八少道：“十二弟，你別說老七，難道你就沒有私心？”
獨孤恪守道：“反正我如今只是個閒人，你們再怎麼爭奪吵鬧，最後的好處也落不到我頭上。我只是擔心承業，他跟我年紀相仿，本該是大展宏圖的時候，不該被奸小害得癱瘓在牀。”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們希望承業出事咯？”十一少陰陽怪氣地笑。
眼看兄弟們要吵起來了，獨孤懷彰笑着打圓場。
“各位兄弟，何必爲了點小事鬧得臉上難堪呢？義父能收養我們已是天大的恩德，我們只要祈求上蒼……”
“六哥，你也別裝腔作勢當老好人了。要說這些人裏頭誰不希望承業好，你應該是頭一人吧？”恪守又把戰火燒到懷彰身上。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執聲越來越響。
就在遲尉想沉聲阻止時，櫃檯後的應飛虎懶洋洋道：“幾位爺，煩請安靜，手術室外禁止喧譁。”
獨孤老爺一個掃眸，宛如剛從沉睡中醒來的雄獅，令諸子心頭一顫，立即閉嘴。
本以爲今日會風平浪靜，直到手術結束，然而剛過去一個時辰，就有官兵上門，將藥堂團團圍住。
應飛虎上前問，“各位官爺，不知有什麼事，驚動了你們？”
一人喝道：“今早有人報案，說用了你家的藥方，上吐下瀉，還血流不止。我們前來搜查，看你等可有違規！”
應飛虎蹙眉道；“各位官爺，裏頭正在做手術，絕對不能打擾。能不能請幾位稍作等待，手術結束後再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