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喫喫喝喝,氣氛熱烈得很。
正談笑間,崔蓉端起酒碗,朝樊梨梨道:“樊娘子,我家官人若非得你相助,哪裏能恢復清醒?連我自己,飢寒困頓之下,怕是也保不住腹中孩兒。大恩大德,崔蓉無以爲報,萬千感激,都在這酒碗中。來,我敬你!”
樊梨梨連忙道:“你還懷着孩子,別喝白酒!”
崔蓉卻笑道:“無妨,我就喝這一碗,想必孩兒也高興,不礙事的。”
樊梨梨見她堅決,只好給她換了清甜的果酒,陪着小小對飲。
之前,爲了不走漏風聲,惹來費連山注意,樊梨梨纔會跟郭鳳京說,公孫齊治不好了。
但是暗中,她一直在偷偷爲公孫齊鍼灸下藥,再配合現代心理醫學加以疏導。
在她不懈努力下,公孫齊終於日漸恢復。
不過他們還是沒將這消息透露出去,因爲公孫齊還有一件大事要辦。
另一張桌上,屠二提起爲行宮燒製玻璃器皿的事。
“燒製的法子,你都瞭解了,也燒出了完美的極品來。只是,還有一些玻璃窗,花瓶,甚至魚缸等,需要你自己打造模具,慢慢摸索。”
公孫齊聽得認真,說,“請屠二公子放心,論琉璃,我們公孫家已有百年曆史,世代傳承的手藝,絕不會讓屠記蒙羞!”
屠二含笑端起酒碗,跟公孫齊對飲。
今日,屠二帶公孫齊去見了曹司空,雙方達成協議。
往後,將由公孫家接手從前費家的生意,讓玻璃在大靖流傳開來。
而公孫家琉璃窯,也有屠家的份。
玻璃燒製之法,以及前期所需要的資金,由屠記提供,一應人手和燒製,則由公孫家琉璃窯來完成。
用樊梨梨的話來說,這叫“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來完成”,屠記還是專心打理飯館,公孫家給屠家分紅便是。
到三更天了,公孫齊跟崔蓉才千恩萬謝地離去,其餘人也各自回家。
駿馬拉着板車,在大街上行駛而過,碾碎春日裏最後一地落寞的殘敗槐花。
樊梨梨坐在板車後面,纖長的兩條細腿交替晃動,身形也搖來搖去,跟不倒翁一樣。
她不小心喝多了果酒,滿臉緋紅,手裏抓着一枝蔫了吧唧的桃花,還以亂七八糟的曲調哼着胡編亂造的小曲。
“天上要掉餡餅啦,人在家中坐~銀子天上來啦~我是小富婆啦,小呀小富婆……”
趕車的屠沉都被她逗笑了,“這麼想賺銀子?”
樊梨梨快速蜷起雙腿,爬到板車前面,抱住屠沉的腰。
“賺錢,賺錢!女子就是要賺錢,纔不用看男人臉色!”她氣鼓鼓地說。
屠沉無奈道:“我不會給你臉色看。”
他連個黑臉都捨不得對着樊梨梨,唯恐哪天樊梨梨一不高興,跟神女一般,一拂袖騰雲駕霧地離去。
樊梨梨使勁往他背上蹭,委屈巴巴地發出嚶嚶的聲響。
“你昨天還給人家臉色看了。”
屠沉一愣,“什麼時候?”
“就是,嗯……好像,是我瞎說的。”樊梨梨想了想,將臉貼在屠沉溫暖寬闊的肩上。
迴應他的,只有樊梨梨那如同小貓一般的細微呼嚕聲。
屠沉好笑又無奈,停下馬兒,將樊梨梨放平在板車上,揉了揉人凌亂的腦袋,再順手蓋了件外衣。
他正要坐上車繼續往前,卻陡然察覺到,街尾的方向,似乎有人正盯着他。
但是很快,那道視線便消失了。
屠沉漠然,吆喝着駿馬離去。
街尾,梁司一緩慢從屋檐下出來。
他望着屠沉離去的背影,眼裏的悲哀濃郁得如夜色一般,始終無法化開。
春日即將過去,天氣漸漸炎熱起來。
州府上人人都知道,費連山作惡多端,已經被投放入獄,等候發落。
反倒是日前被算計了的公孫家琉璃窯,在官府的牽線下,跟屠家聯合起來,爲行宮打造玻璃。
以後,公孫怕是整個江州最負盛名的琉璃窯了。
眼瞅着要安定些,能穩穩當當過幾天清靜日子,屠沉這邊卻有些心不在焉。
用早膳時,樊老爺問,“姑爺,是不是梨梨欺負你了,你怎麼無精打采的?”
平日裏的屠沉最是精神奕奕,半夜擺完攤回家,還能到空間裏勞作一番纔去睡覺,第二天起得比雞都早。
但是這幾天,他顯然心事重重,連帶着精神氣也黯淡下來。
屠沉道:“小婿有一友人,已有數月失去聯繫,所以憂心。”
樊梨梨喫掉一勺臘八粥,問,“你說的是應大哥?”
屠沉頷首。
自從應飛龍回信,打算開春後來州府,就一直沒了音信。
屠沉數次寫信去,都如石沉大海,再無迴音。
在他看來,應飛龍雖然彪悍勇猛,但腦子裏委實缺了根筋,應大娘漸漸老去,應飛虎又比屠五還年輕些。
一家三口都不怎麼聰明,萬一遭到算計怎麼辦?
樊老爺道:“你那友人大概在什麼地方,要是老夫在當地有認識的人,也好寫信去打探一番。”
樊梨梨搶先說,“爹,那幾位在滄縣,您知道滄縣嗎?”
樊老爺眉心蹙起,捻了捻鬍鬚。
他沒急着回答,只側頭問樊管家,“這滄縣,是不是那個滄縣?”
樊管家想了想,“老爺,應該就是那個滄縣。”
樊梨梨一頭霧水,“爹,樊叔,你們打什麼啞謎呢?”
“沒什麼,爹爹只是奇怪,你們的友人,怎麼會跑到那邊去。”
樊梨梨道:“滄縣,有什麼不妥?”
樊老爺道:“這滄縣位於江州西邊邊界上,礦山奇多,叢林密佈。其縣城也隱藏在羣山深處,與外界鮮少有來往。”
樊梨梨聽得認真,問,“聽說江州地勢都比較平坦,只有這個滄縣是例外嗎?”
樊老爺道:“滄縣再往西,臨近華雲洲,山川連綿不絕。原本,並不存在滄縣這個縣城,直到二十年前,才逐漸有了人煙。”
聽起來並沒有離奇之處,樊梨梨不解道,“那爲什麼提到滄縣,爹爹和樊叔神色間都有些古怪?”
樊管家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滄縣這地方,有些邪性,能不去,還是別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