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微微回神,淡漠地掃她一眼,“什麼事?”
樊梨梨道:“聽說費家失竊,那賊人還跑了,不知道抓到沒有?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一想到有個賊還在潛逃,實在嚇得連覺都睡不安穩。”
男人抿了一口茶,說道:“娘子不必擔心,區區毛賊,本官自會將他緝拿歸案。”
樊梨梨故意大聲嚷嚷:“那意思就是,還沒抓到吧?”
男人正想倒茶,聞言動作一僵,片刻後才遲疑道:“尚未。”
樊梨梨朝四周看看,困惑地問,“那賊人難不成就在這附近?”
男人眼神一凝,“怎麼說?”
樊梨梨又看看他,滿眼的清澈無辜,“要不然,大人您不去捉賊,大清早坐這喝茶,是爲了什麼呢?”
男人:“……”
他深深吸了口氣,本覺得樊梨梨是不是話裏有話,但看這女子實在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樣,不像是笑裏藏刀,別有用心之人。
他摸出幾個銅板放在桌上,又對樊梨梨抱拳道:“娘子教訓得很,本官現在就去捉賊!”
說完他轉身就走,樊梨梨追了兩步,高聲道:“大人,我沒教訓您,您別多心!有你們在負重前行,我們普通小老百姓才能安居樂業!大人,您記得有空再來喝茶!”
等男人拐過街角,身影消失不見,樊梨梨抓起竹籃,跟陣風似的刮進了屠記。
“老五!老五!”
她慌張的喊聲驚動了鍾遲,鍾遲出來問,“小梨子,你這麼風風火火的幹什麼?”
樊梨梨急忙問,“老五呢?”
“去米行了,還沒回來。怎麼,他惹了哪家的姑娘,對方找上門來了?”鍾遲還有心情開玩笑。
樊梨梨急道:“我剛出門,發現一個官兵就坐在對面茶棚裏,朝咱們這望了許久!我擔心是老五惹了事,畢竟他昨晚那麼晚纔回來!”
鍾遲想了想,問,“那男人,長什麼模樣,個頭多高?”
樊梨梨比劃了下個頭,又說,“年紀二十出頭吧,還挺清俊的,揹着一副很獨特的弓箭。還有,他官職怕是不低,光那身官服就很貴。”
他的官服跟普通官差的不一樣,不但是精緻的緞面,還有精巧傳神的刺繡圖紋。
就連在溫縣時,董縣令的官服都不如他的好看。
鍾遲皺眉問,“你說,他背了一副弓箭?”
“嗯嗯,那弓通體漆黑,看起來好像很沉的樣子。”
鍾遲笑了笑,“沒事,可能徹夜緝捕逃犯,纔在茶棚裏坐着,喝幾碗茶水提神。”
樊梨梨呆呆問,“是嗎?”
“是啊,咱們屠記個個遵紀守法,能被官爺盯上嗎?小梨子你,該是被董縣令迫害出後遺症了,所以才草木皆兵。”
樊梨梨見他一臉閒散,開始反思自己。
她是不是,反應的確大了點?
“好吧,那三姐夫,我去做甜品了,有事你們叫我。”
提上竹籃,樊梨梨懵圈地走向隔壁。
鍾遲則走到門口,才外面看看。
街上人來人往,倒是沒什麼可疑的人物。
“這州府……”他盤算一下,搖搖頭,自言自語道:“離京城太近了,希望別節外生枝纔好。”
郭鳳京的傷勢好轉了不少,可見樊梨梨的藥的確有奇效。
午後,屠五剛進小破屋,就看郭鳳京抱着那袋銀子,腦袋抵着牆,出神地想什麼。
“你這袋銀子能有多少,天天抱在懷裏不肯撒手?”
屠五趁郭鳳京昏迷,已經偷偷看過了,左不過十幾兩碎銀,還有幾錠金子跟一些珠寶細軟。
算下來,估計不到千兩,對現在的屠五來說並不多。
可對於郭鳳京而言,卻彷彿是救命稻草一般,生死存亡之際都要死死拎着。
屠五沒來之前,郭鳳京連水都沒喝一口,嘴脣乾裂得厲害。
他瞥了忙碌的屠五一眼,虛弱問:“官府還在追緝我?”
“沒,城門都放開了。”屠五取出藥來,又掀開郭鳳京肩上衣裳。
看見化膿的傷口,屠五微微皺眉。
平時看樊梨梨救人,比地裏拔蘿蔔還簡單,怎麼到他這,拿上好的金瘡藥給人治傷,還越來越嚴重的感覺?
“那什麼,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屠五開始懷疑,他會不會把人給治死。
郭鳳京沒什麼精神,闔上眼簾:“沒事。”
“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吧?”屠五喃喃道,手上動作有些猶豫。
要不回去跟四嫂說說,讓心地善良的小仙女來給郭鳳京療傷?
不行,萬一被發現帶着四嫂一起幹壞事,他真的會被全家一起打斷腿。
掙扎許久,屠五還是給人撒上藥,過後又說道:“等我回去偷偷跟四嫂打聽一下,你這是什麼情況,明天再來給你看看。”
郭鳳京慢慢將傷口遮掩住,說,“不用你管,既然城門已開,我也該逃了。”
屠五把食物和水放草堆邊上,嗤之以鼻道:“守衛州府的梁都尉,那可是個狠角色,你要能用這副破破爛爛的身體逃出去,我跟你姓!”
郭鳳京想起當時深夜裏,梁司一可以一箭射穿他左肩,的確不是普通士卒。
那晚,他去向費連山討要一千兩酬金,誰知費連山翻臉無情,氣得他半夜進了費家,偷走一點東西。
沒想到費家卻早料到他會偷竊,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讓忠毅軍改變巡邏路線,從費家外走過。
正好,他出來時被梁司一發現,一箭重傷。
這個仇,早晚得報。
屠五收拾了下,說道:“你別急着走,安心待這這養傷。看在我四哥的面子上,梁都尉不會再調頭搜捕這一帶,只要你別主動暴露。沒別的事我就回去了,明天再說。”
他剛走出屋,打算把破門給合上,又聽郭鳳京涼聲問,“爲什麼救我?”
屠五歪嘴一樂,“老子就是要叛逆!”
郭鳳京再度無語。
果然是個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太過於隨心所欲。
不過,如果他知道,他偷了玻璃祕方給費連山,怕是會氣得一巴掌拍碎他天靈蓋,懊悔不該救他。
等屠五走後,郭鳳京將銀袋子打開,重新數起金銀細軟,一遍遍折算到底能有多少銀子。
“一個,一千兩,十個,一萬兩,一百個,十萬兩……”
像孩童一般喃喃囈語,郭鳳京額頭抵着牆,輕輕撞了幾下。
“不夠,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