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以爲,賊人的年紀應該更大,而且受了重傷,不該這麼中氣十足纔對。
副將誇嚓一聲收刀入鞘,不由分說地扯開屠五的左肩,卻看光滑一片,毫髮無傷。
屠五浪蕩地叫出聲來:“嘠,快來人啊,官兵們強搶民男啦!”
副將:“……”
眼看副首領要發火了,另一人趕忙道:“你是哪家的,報上姓名來!”
屠五扯了扯衣服,露出大面積胸膛和肩膀,快樂道:“幾位官爺,奴家是……”
副將怒而拔刀:“再胡說八道,小心我砍了你!”
“在下屠記老五你們去打聽一聲就知道我大半年前就來了州府平時遵紀守法道德觀念很強連青樓都沒膽子逛更別說爲非作歹需要被忠毅軍抓……”
屠五一氣呵成,令官差們目瞪口呆。
副將覺得這小年輕人簡直是在故意阻礙公務,剛想給他點厲害試試,卻被領頭的男人喝退。
“你們出去。”
副將一愣,對男人道:“梁都尉,這小子怕不是在把我們當猴耍,不如……”
男人瞥他一眼,眸中殺機漸凝,“出去!”
副將頓時背後直冒冷汗,立即帶其他人退去,還貼心地關上搖搖欲墜的破門。
等人走光了,屠五老神在在地整理了下衣服,而後撿起滾落在火堆邊的地瓜,吹掉上頭的灰。
“嘖,真可惜,喫不上了。”
男人重新將弓箭負在身後,冷着臉朝屠五道:“屠小公子,多年不見,你長大不少。”
屠五朝他露齒一笑,“着實好久不見了,上次見面,好像還是上次。世事無常,你都成都尉了,我還是個無名小卒。”
梁司一朝屋內各處看看,沒什麼可疑痕跡。
“小公子怎麼會來江州?”
屠五道:“不止我來了,我爹孃,兄姐,全都來了。”
梁司一頓時呼吸微滯,胸口起伏不平,急促道:“那大人他?”
“也來了。”屠五笑呵呵道:“就在外一街上,我們開了家飯館,叫屠記,你一打聽就知道了。”
“開飯館?大人他怎麼?”梁司一顯然無法接受,他心目中最敬仰的人,竟然去做生意了。
屠五重新拿了個地瓜烤上,坐在火堆邊幽幽道:“我四哥也要喫飯是不是?不做生意,你讓他一個庶民,怎麼養活自己?”
梁司一難堪地閉眼,胸中五味雜陳。
屠五眼神微微上挑,瞥見梁司一背後的弓箭。
“聽說有人在黑夜裏,一箭射穿了飛檐走壁的小偷。我當時還想,這麼點個江州州府,哪來這等人才?卻沒想到,是你梁都尉的功勞。”
梁司一慢慢回過神來,道:“全靠大人當年指點。”
“那可不,我四哥是鼎鼎大名的神箭手,大靖無人能出其右。”
屠五說完,梁司一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尤其屠沉去開飯館的事,讓他緩不過味來,久久無言。
巷道里,官差們交替巡視,厚重的盔甲摩擦出犀利的聲響。
屠五樂觀笑道:“好得很,比以前好,還成了親,娶了個嬌滴滴軟乎乎的小娘子。就等四嫂再生一堆小崽子,一家人共享天倫。”
梁司一既詫異又驚喜,但想想屠沉那樣不近女色,清冷如僧人的模樣,竟然也願意娶妻?
他不由酸溜溜道:“不知是何方佳人,能入得了大人的眼?”
屠五琢磨一番,“妙人。”
梁司一還想再問,門外,副將拱手道:“都尉大人,千蛛女尚未落網,再不搜查出結果,怕是沒法向太守大人交代。”
梁司一“嗯”了一聲,逐漸收拾起失控的神色,變回平時那個威嚴鎮定,剛正不阿的都尉大人。
他儼然將方纔久別重逢的喜悅拋諸腦後,轉而問屠五,“小公子有沒有見過一個負傷的人,年齡男女不祥,但被我一箭貫穿左肩,傷勢不輕。”
屠五從火堆裏扒拉出地瓜,見沒熟,翻了個面接着烤。
“沒見過,那賊到底什麼來頭,值得梁都尉徹夜追查?”
梁司一見屠五身後不遠處便是一道木門,因年代久遠,木門上痕跡斑斑。
門檻上,似乎有暗紅色的血跡。
他一邊朝木門邁去,一邊道:“名動江州,大名鼎鼎的神偷千蛛女,數十年來在江州犯下罪行無數,罄竹難書。”
猛然推開門,裏面是一片殘破荒蕪的景象,蜘蛛網爬滿橫樑牆角,矮桌舊牀上盡是灰塵。
屋子不大,一目瞭然,沒有人可以藏身。
梁司一揮開撲面而來的塵土,退出兩步,繼續說道:“此等大奸大惡之人,若不盡快緝捕歸案,還有更多人受害。”
屠五道:“那費家纔是大奸大惡之人,我倒覺得千蛛女偷他家的東西,是大快人心。”
梁司一厲聲道:“不管是誰,偷就是偷!觸犯大靖國法,理當依律處置!”
屠五未置可否。
打開房門,梁司一對外面的士兵道:“千蛛女不在此處,你們繼續搜索,另,送蓑衣斗笠過來。”
屠五立馬明白這是爲他準備的,提高聲量道:“梁都尉可別操這份心,我還是等雨停了,再慢條斯理地回去。”
此刻雷聲已停,風雨漸小。
梁司一沒再堅持,讓其他人繼續分散搜捕。
臨走前,他背對着屠五,警告一般說道:“小公子行事要有分寸,別惹禍上身,連累大人。”
屠五懶洋洋地烤地瓜,“我這人自小就乖巧聽話,從不給家裏惹麻煩,梁都尉實在多慮了。”
說話間,梁司一早已大步踏入稀薄的雨幕中,與其他官兵前往別處巡視。
屠五慢慢扒掉地瓜的皮,喫得差不多了,才拍拍手,隨便從火堆裏抽出一截燃燒的木棍當火把,往隔壁的屋子去。
這邊還要破敗些,但四面和房頂能擋風。
牆角的草堆裏,郭鳳京聽到腳步聲,微微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