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梨梨“啊”了一聲,疑惑道:“你不是說,你爹走得早嗎?”
“後爹。”郭鳳京從善如流道。
樊梨梨笑道:“那你還真是有孝心,老家人跟你說,你爹孃只是生病,你卻想着替他們辦喪事了。”
郭鳳京大喇喇地一拍腿,“哎,我爹孃年紀大了,這會肯定熬不過去,我這是提早……”
“行了,你快去吧。”樊梨梨打斷他,“出了城門可得跑快些,只要找不到人,也只得不了了之了。”
郭鳳京一愣,隨即乾巴巴地笑起來,向二人辭行。
從頭到尾,屠沉一句話都沒說,樊梨梨也只是笑,轉而說起別的。
很快到了官府開辦的琉璃大會會場外,已經有來自江州各地的匠人等着。
今日,官府要看看哪一家的琉璃器皿最是上乘,從而決定與哪家達成合作。
來看熱鬧的人很多,樊梨梨跟山來興致勃勃地擠在前方,屠沉護在樊梨梨身側,順便注意山來別被人碰撞到。
周圍嘈雜得很,人山人海擁擠不堪,樊梨梨反而很興奮,小聲嘀咕,“果然喫瓜,都是印刻在人類骨子裏的行爲吧?”
可惜了今天屠二不能來,要不然二哥在,就可以更愉快地喫瓜了。
此刻,大會已經進行到一半,負責大會的官員還沒看到心儀的琉璃。
琉璃在大靖問世一百多年,尚未達到技藝十分嫺熟的程度。
琉璃用具,多半是杯盞,花瓶,燈具外罩等,做工比較粗糙,且運用得還不夠廣泛。
每個窯子裏燒製出的琉璃器皿,均是大同小異,很難讓官員們眼前一亮。
這些琉璃放在普通人家,的確能增添光彩,但對於皇帝的行宮而言,還是太簡陋了些。
大會轉眼到了尾聲,官員們已沉不住氣了。
一官員不由拍案怒喝,“你們都是江州大名鼎鼎的琉璃窯,怎麼就拿不出更搶眼的琉璃來?就這些杯碗瓢盆,哪怕是琉璃做的,天家貴人們早就看膩了!”
各家噤若寒蟬。
場外,費連山捻着鬍鬚,微微一笑。
費家的琉璃窯將最後出場,爲的,就是讓前面那些人的黯淡,來襯托自家的光輝。
因爲他帶來的不是琉璃,而是最珍奇稀有的玻璃。
這將是費家,徹底把其他琉璃窯踩在腳下的大好時機。
眼看其他同行垂頭喪氣,費連山的眉眼卻舒展開來,示意管家上前,報出費家琉璃窯的名號。
作爲壓軸出場,費家琉璃窯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官員們原本已經不抱有期待了,然而費家下人擡出來的一尊物件,卻叫所有人眼前一亮。
人羣裏,山來看見那東西,不解地張大嘴。
“梨梨姐,那,那不是我們屠記纔有的玻璃嗎?”
樊梨梨望過去,只見一個晶瑩剔透的巨大玻璃盆,被放在展示用的高臺上。
比起淡定的她和屠沉,其他所有官員以及圍觀的人,都好奇朝玻璃盆靠攏。
官員們湊近了些,個個驚訝無比。
“這,這是冰塊做的?”
“冰塊做的,不會化掉嗎?我覺得,這該是一種白色的琉璃?”
一衆官員議論紛紛,費連山這纔在萬衆矚目之下,格外自豪地上前講明。
雖然別人都覺得那玻璃盆驚豔萬分,但樊梨梨委實沒法說一個“好”字。
她不由低聲道:“費家工匠的想象力也太匱乏了,都能造出玻璃了,還只單單用這種形狀。”
玻璃盆?
造出這種東西是想幹嘛?
哪怕弄個燈具,也好過用盆吧?
屠沉默然不語,只覺得周圍人羣越來越擁擠,只想快點把倆小的帶走。
山來踮起腳尖往人羣內張望,只看得到囂張得意的費連山,和數不盡的攢動人頭。
“屠四哥,梨梨姐,我們屠記纔有的玻璃,怎麼費家也知道了?他們是自己摸索出來,還是偷學的?”
山來十分不解。
屠沉沒回答,只左手抱起樊梨梨,右手拽住山來,硬生生將二人帶出潮水一般擁堵的人羣。
人,還真是愛擠。
到了人羣外,屠沉才道:“隨他去。”
山來也很習慣屠沉沒頭沒尾的說話方式,又問樊梨梨,“咱們不管嗎?”
樊梨梨笑嘻嘻道:“用不着管,人家費老爺勤奮好學,咱們要是藏着掖着,多沒禮貌?”
山來徹底茫然了,但想想至少屠沉不是傻白甜,說不定有什麼後招呢。
三人趕回屠記後,費家也毫無意外成了官府的合作對象。
官員們也問了諸多問題,比方說,這玻璃是不是很容易碎,會不會過段時間就“化掉”。
畢竟看起來那麼精緻,又跟冰塊一樣乾淨透明,官員們在無法理解玻璃本質的情況下,總覺得這東西會隨着時間的流逝,化作一灘水。
費連山信誓旦旦道,只要不重重摔打,玻璃絕對不會輕易碎裂。
幾個官員商議了一番,決定行宮中的一應琉璃用具,包括琉璃瓦,都由費家負責。
唯獨,這玻璃絕對不能太易碎,否則萬一在皇家宮宴上出現紕漏,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過。
費連山滿口答應,內心喜不自勝。
只要能在皇室面前大出風頭,費家琉璃窯,將天下皆知!
也有一些人,專程跑到屠記來打探情況。
“你們也太不厚道了,日前還跟我說,這玻璃的燒製法子不賣,結果現在轉頭就賣給費家。怎麼,你們覺得,我們就付不起了?”
“是啊!虧我們還是從外地趕來的,好說歹說,你們愣是不肯透露一點點製法!”
“怕只怕,是咱們給的銀子不夠多,你們纔不肯鬆口吧?”
被幾個人圍攻,屠二絲毫不見懼色,只十分驚訝。
“各位誤會了,我們家的玻璃,的確只供自家用。至於費家是怎麼燒出玻璃的,或許,也是無意中發現。”
有人不信邪,輕蔑道:“事到如今,你們也不用遮掩了。我只想知道,費家到底給了多少銀子,我們到底輸在哪!”
屠二哭笑不得道:“費家的玻璃,的確跟我們屠記的玻璃完全沒關係。各位如果不信,也可以去問問費老爺。這種事上,我們沒必要刻意欺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