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嫁進屈家來,是哪裏做得不好,讓你這麼苛待我?你女兒能嫁給官,我女兒卻要一輩子當個商婦,你怎麼忍得下這份心的?”
說話間,杯子茶壺被砰砰地摔在地上,桌椅板凳倒塌一片,室內狼藉不堪。
丫鬟們都在外頭垂頭等候差遣,大氣也不敢出。
屈富海氣得直拍桌,痛心疾首道:“有什麼事你不能好好說,非得跟潑婦罵街一樣,平白讓下人們笑話不是?”
屈夫人又哭又笑,拍着胸口喊道:“我是潑婦?我要不潑辣些,我唯一的寶貝閨女不得被你糟蹋了?她不是你親生的,你非要毀了她一輩子才甘心?”
屈富海不得不耐着性子說道:“我拉下老臉,想方設法要把鴛鴛嫁到張家,還不是爲她好?張家不是普通商人家,是江州首富!鴛鴛嫁過去,反倒是她高攀了!”
屈夫人何嘗聯想不到這些?
只是一想到屈飛燕要嫁給官,地位崇高,而她女兒卻要嫁給一個商人,成爲地位低下的商婦,她就咽不下這口氣。
“至少,至少……”屈夫人沒力氣再鬧,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屈富海長嘆一聲,說道:“我知道,你是想讓鴛鴛嫁一個既有權勢,又有萬貫家財的人。可是那種人,即便是有,又看得上咱們家嗎?”
屈家是皇商,但只有屈富海大哥那一脈纔是,他們家只算是旁支,身份地位和錢財都沒有。
只要兩個女兒嫁得好,未來依靠親家,自然有好處。
屈富海耐心地跟屈夫人分析了一通,屈夫人表面上有氣無力地點頭,似乎是認命了。
可實際上,她考慮的是,把屈飛燕嫁進張家,而把屈鴛鴛嫁給林修文當官婦,豈不是更好嗎?
爲此,屈夫人絞盡腦汁要達成目的。
屠記裏,屈飛燕眉飛色舞,還帶了一些京城的特產給樊梨梨幾人。
昨夜跟林修文散步閒談,令屈飛燕亦是激動開心得很,已經忍不住幻想將來嫁給林修文後,夫妻生活有多甜蜜幸福。
屠馨月不由打擊她,“傻丫頭,成親沒那麼簡單,不單單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更是孃家跟婆家的事。”
屈飛燕天真道:“可是,林公子他父母雙亡,我嫁過去後,就是唯一的當家大娘子,沒人給我甩臉色。”
屠馨月瞠目結舌,心想還真是。
而且林修文父母雙亡後,是屈富海扶持着的,相當於半個兒子,算來算去,都是屈家一份子。
屈飛燕將來,還真不用擔心婆媳問題,跟孃家也勢必親厚。
不過,屠馨月還是提醒道:“嫁了人,往後有了孩子,你就得真正長大,承擔起一個家來了。不管林公子多愛你,該你承擔的事,還是得承擔起來,知道嗎?”
屈飛燕有些費解。
她母親走得早,後孃又只有滿心算計,所以往後夫妻生活中的艱難坎坷,從來沒人跟她訴說。
屠馨月作爲過來人,操心地給她解釋。
樊梨梨沒參與這種話題,一直在後廚煲湯燒菜。
她下午要去美容閣,晚上要出攤,一天到晚忙得腳不沾地。
對現在的樊梨梨來說,生孩子遠沒有賺錢重要。
屠沉也不催她,盡心盡力幫她操持裏外,當個非常合格的工具人。
正忙着,郵驛差人送來了信,是屠沉收。
屠沉拆開信件看了,被上面蚯蚓一般歪歪扭扭的字弄得眼睛疼
樊梨梨湊過腦袋來,瞅了兩眼,發出嗤笑,“我隨便捉兩條蚯蚓放上去爬,都比這字寫得好看。”
屠沉也有同感,但想想應飛龍那個五大三粗的文盲,能把字寫出來都不錯了。
信中,應飛龍還是抱怨礦場的事。
那邊條件艱苦不說,還事多工錢少,監工把他們當畜生壓榨。
之前屠沉寫信去,叫他們一家來屠記,好相互照應。
如今應飛龍給了回覆,表示今年已經入冬,沿途冰天雪地,他老孃熬不住。
等明年開春,一家人再過來,還望到時候屠記多照應。
看完信,屠沉眉頭緊蹙。
樊梨梨揉了揉他的眉心,說道:“他們明年就來,也沒多久了,你還在擔心嗎?”
屠沉若有所思道:“應飛龍,很能喫苦。”
以前應大娘就常笑話說,應飛龍天生窮苦的命,享不了福,就愛幹髒活累活,而且樂此不疲。
但在滄縣採礦,他每每來信都是抱怨,話語中有堅持不住的意思。
連他都堅持不住了,可見那採石場到底是有多苦。
屠沉又道:“滄縣礦產繁多,二十年前開始開採後,引發的**動盪不少。”
樊梨梨明白過來,“你是擔心,他們在那裏滯留太久,會惹上麻煩?”
屠沉頷首。
樊梨梨道:“既然這樣,不如你去接他們?”
主要是應大娘,不管年輕時有多英姿颯爽,如今畢竟年紀大了,冬日裏長途跋涉熬不住。
但如果有馬車,自然又不一樣。
屠沉當即提筆寫信,讓應飛龍拿個主意。
如果他們願意冬日裏出發,他就吆喝馬車去接應大娘。
等待回信的日子裏,一切風平浪靜,歲月正好。
午後,樊梨梨躺在樹下藤椅上小憩,突然聽到屠老爹在外頭吆喝。
她趕緊跑出去一看,卻見屠老爹抱着一個渾身邋遢髒污的乞丐,口中呼喊不斷。
“爹,怎麼了?這是誰啊?”
樊梨梨衝過去,只見屠老爹懷裏似乎是個乾癟滄桑的老婦人,蓬頭垢面之下,只依稀能辨認五官。
她心裏頓時有個不實際的想法,驚訝地捂住嘴。
屠老爹滿頭大汗,將人往後院帶,並囑咐道:“梨梨,你先幫她看看,還有沒有救!”
樊梨梨顧不上許多,連忙去給老婦人診脈,
半晌,她緩緩搖頭。
這婦人年紀很大,且連日裏飢寒交迫,已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屠老爹其實也知道,懷裏的老孃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只是沒有樊梨梨點頭,他心裏總還有一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