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往外面一放，屠五可就太出色了。
身量高挑，胖瘦得宜，有肌肉有力氣，還總是明朗歡樂，無疑是一干人等的開心果。
按理說，這般人物，該不會被瞧不起纔是。
然而，孫氏卻看得直搖頭。
她覺得，這孩子太跳脫了，不夠穩重，心性不成熟。
且因未及弱冠，骨骼還沒徹底長開，到底不如屠沉健壯。
趁屠五跟屠沉談話的短短功夫裏，孫氏已把他的個性摸得七七八八，邊看邊搖頭。
屠五也注意到她了，狐疑地問屠沉，“娘又要招幫廚？”
屠沉淡定道：“招兒媳。”
屠五的面孔霎時扭曲起來，“兒，兒媳？二哥的？那麼大年紀？”
就算二哥身體再不好，也不至於給人家找個新“娘”吧？
屠沉沒解釋，爲避免節外生枝，三兩句話把事情糊弄清楚，就讓屠五回後面去。
孫氏蹙眉想了半天，最後又看看酒樓，慢吞吞地走了。
屠沉漠然望着她遠去的背影，過後瞅準空閒時機，把樊梨梨拎過來。
“啥？相親對象的娘來過了？”
婦人沒有報過姓名，屠沉不知道是諸多相親對象中的哪一個，只道：“看似，對老五不滿意。”
樊梨梨愣了愣，“老五可不弱啊，怎麼就看不起人家了？”
“總之，沒看上。”
樊梨梨轉念想，沒看上就沒看上吧。
基本上來說，媒人介紹的那些對象，屠大娘也一個都沒瞧上，更別提屠五了。
成親之事，任重而道遠，急不得。
而孫家的小店鋪裏，孫氏也找到閨女孫巧兒，說了自己的見聞。
孫巧兒正大口啃豬蹄，滿嘴油膩也顧不上擦，只驚愕道：“啥，之前來相親的那個，竟然是城裏的屠記酒樓？”
孫氏道：“就是啊，你說那天來的大姐，穿得連我都不如，哪裏像是大酒樓的東家？還有她身邊的兒媳婦，素面朝天，連釵環都沒一支，我還以爲多窮呢。”
城裏的屠記，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孫氏要是早知道相親對象是屠記的人，當日就不會讓孫巧兒表現得那麼強勢。
孫巧兒心中只泛起瞬間的驚濤駭浪，過後很快平靜下來，只一腳踩在板凳上，表情萬分不屑。
“屠記又怎麼了？那個屠五郎不學無術，不肯科考又不肯做生意，這種懶漢要不得。”
孫氏狠狠一戳她腦門，“你懂個屁！那屠記是什麼地方？整個溫縣最大，生意最紅火的酒樓！那屠五郎每個月的月錢，怕是比咱們整個小鋪子的收入還多，更別提年底的分紅！”
孫巧兒可以瞧不起別的，就是不能瞧不起屠五的收入。
“那娘，你見到屠五了嗎？”孫巧兒嘬了幾下豬骨頭，意猶未盡地砸吧了下嘴，再問，“我先說好，要是男人不行，就算他是王孫公子，我也着實看不上。”
孫氏想了想，有些遺憾，“那哥兒看起來不大穩重，潑皮猴子一樣，委實配不上你。”
母女兩個商量許久，等孫老漢回來，聽了敘述，也大爲贊同。
孫巧兒心裏還是有點膈應，一想到要嫁一個年紀比自己小，還稚嫩不懂事的小官人，實在打不起精神來。
而屠記裏，屠五不知道自己被盯上又被嫌棄，還跟二百五一樣，天天沒心沒肺地傻樂。
“爹，二哥都這個歲數了，是不打算娶妻了嗎？這二哥要是不娶妻，我怎麼好越過他先成家呢？”
屠老爹哼了一聲，“你這個性還想娶妻？梨梨都比你穩重成熟！”
屠五摸摸後腦勺，“您別說，四嫂雖然年紀比我小，可的確比我能幹多了。我還得跟她多學習，免得以後真找不到媳婦。”
屠老爹氣道：“你是巴不得不娶媳婦吧！”
“啊哈哈，您真不愧是我親爹，這都猜到了。”
父子兩個難得有空鬥嘴，看似硝煙瀰漫，實則氣氛融洽。
屠沉剛走進來，見狀又退了出去，轉頭遇上屠鬱。
屠鬱最近也忙得夠嗆，沒怎麼關照弟妹們，這會開口就問，“你腿腳徹底好了？”
“嗯。”屠沉身體素質本就很好，又被樊梨梨壓着坐了七天“月子”，再大的傷都能恢復過來，更何況一個小手術。
屠鬱讓他走了幾圈，果然看不出任何異常來。
“雖說我早知道四弟妹的醫術很好，但沒想到，連挑斷的腳筋都能治好。”屠鬱驚歎道：“你老實告訴我，她到底是何方神女轉世？”
屠沉淡淡道：“一隻小梨子罷了。”
屠鬱認真思考，道：“小梨子？梨神？梨花仙？百花仙子？”
屠沉：“……”
大哥，你想多了。
屠二快步走進來，見兩人都在，又往後院裏一瞧，連屠老爹和屠五也在。
“今天怎麼聚一起了？正好，族長差來人說，今年到處都不太平，冬月裏屠家本宗要拜祭先祖祈求庇佑，屠姓男丁都得去。”
雖然八房跟屠奶奶等人斷絕了關係，但依舊屬於屠家本宗，擁有同一批先祖。
按照規矩，都得回去參與祭拜。
屠鬱挑眉道：“祭祖倒沒什麼，只是怕又遇到大伯他們，難免生出事端。”
屠沉雙臂環胸靠在柱子上，涼聲道：“兵來將擋，大不了，打一架。”
“是啊，跟那些人講道理是沒用的，只能用武力使他們屈服。”屠二感慨道：“我雖然愛讀聖賢書，但面對蠻不講理的人，書上的知識沒半點用處。”
祭祖的事還早，屠二還沒得到具體時間。
不過不知道爲什麼，越是到年下，溫縣越是心浮氣躁，人心惶惶，好像人人心頭都籠罩着灰濛濛的陰影，難以安心下來。
夜裏，樊梨梨站在雅間內，將窗戶推開，眺望安靜的溫縣。
整座縣城都被茫茫白雪染成詭異的蒼白感，在萬千燈火的映照下，不但沒顯得靜謐美好，反而多出一絲陰森的意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