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張大山的姑姑回來了，她興奮個什麼勁。
沈清秋面上還是八風不動，只是道：“嬸，人到哪兒了？”
羅大路娘道：“都說了到村口啦，先到她老金蘭家去坐坐啦，待會兒就過來啦！”
“那我可得趕緊收拾收拾，嬸，我就不招呼您了啊。”
說完，沈清秋也不搭理她了，直接一溜煙就進屋了。
她又不是傻子，怎麼會不知道這事情比較複雜？
要不然的話，張大山結婚的時候他那個姑姑怎麼沒來？
而且都這麼長時間了，他們也完全沒有走動，張大山也完全沒提起這件事。
不過她還是在心裏暗罵張大山缺德，竟然連自家親戚都沒跟媳婦交代清楚。
她跑回廚房，跟陳大娘打聽了一下。
陳大娘聽了就愣了愣：“含秀啊，她回來了啊？”
沈清秋裝出緊張的樣子：“也不知道爲啥，孩子爹從來沒跟我說過這個姑姑。聽說是對他有養育之恩，我這一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陳大娘道：“含秀是好人，確實帶大山帶得辛苦。就是生了個女兒忒不是東西了，後來大山就不怎麼跟她們來往了。”
沈清秋連忙道：“您跟我好好說說。”
陳大娘聽說張老姑已經進村了，怕她不好應付，趕緊撿要緊的說了。
就說張大山，他確實父母早逝，他爹是獨子，上頭還有幾個姐姐，大的都嫁人了。
只留下一個最小的，也就是張老姑，拉扯他過日子，照顧那時候還在世的張家二老。
一直伺候到二老過世，張老姑二十五歲了，張大山也八歲了，張老姑才嫁人。
因爲當時年紀比較大了，對象不好挑，就嫁到了離張家屯挺遠的一個叫水尾崗的地方。
剛出嫁的時候，張老姑一邊照顧自己的家庭，也經常不辭辛苦往回走動。
當時張大山基本上是老杜和老李家在看，自己守着宅基，倒也讓他撐了下來。
但張老姑不放心，懷着孕還走山路，帶着做好的喫的來看他，頭一個孩子就掉了。
在婆家好像也不受待見，因爲太顧着孃家嘛。
直到後來她和男人分出來另過，纔好些。
得虧張大山這個老姑父也是個好人，也疼媳婦。
沈清秋喃喃道：“那還真的是有大恩……”
可張大山爲什麼從來不提起呢？
陳大娘嘆氣：“大山心裏惦記着老姑的。要怪，就怪在他那個表妹，叫曾寶珠的。”
因爲張含秀的頭一個孩子掉了，沒多久懷上了第二個，就是曾寶珠，也是他們家的獨生女。
那是寵的啊，愛的啊，簡直就沒個人樣。
可以這麼說，張大山一共三個姑姑，都已經各自婚配了，也有子女，但曾寶珠愣是能把所有親戚都得罪了個遍。
就舉一個例子，張大山的大姑家的兒子，也就是張大山的表哥，結婚的時候起了新房子。
曾寶珠竟然貪人家新房子，就跑過去一住就是小半年。
沈清秋傻了眼：“跑到新婚夫妻家裏去住啊？”
“是啊……”陳大娘的臉色有點艱難，“你那嫂子也是個厲害的，和她見天的打架，後來打得要離婚了她才走。”
沈清秋哭笑不得：“那肯定要打架的啊，你想人家結婚就分家起新房了，肯定是圖日子清淨啊。想着不用伺候老婆婆，誰還想伺候小姑子啊？”
“還有更慘的”，陳大娘道，“當時她賭氣說要搬走，不知道咋的把腿給摔了，不但走不了，含秀還搬過去照顧她了。”
沈清秋：“……”
那可真是太好了，剛結婚家裏就住着姨媽和表妹了，還得新媳婦伺候。
“反正都是這樣的事兒”，陳大娘道，“你是沒見，因爲大山已經跟他們翻臉了。不過小松娘是見過的，之前她和小松娘一起嘰嘰歪歪。”
竟然和馬帶男嘰嘰歪歪……也難怪張大山會翻臉了。
“嬸，大山和他老姑，具體是因爲什麼事情翻臉的，您知道不？”
“這我是真不清楚”，陳大娘回憶了一下，道，“反正上回見，是你家起新房子的時候，曾寶珠想過來住，大山直接給她攆出去了。”
……她還真是喜歡新房子啊！
沈清秋想起張大山說的“我起房子少有起房子少的道理”……她這纔算是有點反應過來了。
原來是因爲有個喜歡新房子的表妹啊。
陳大娘對沈清秋道：“要是含秀一個人來，你就看着好好招呼着。要是寶珠也來了，你可別客氣，不然大山是要翻臉的。”
也就是真的爲她好才能說出這樣的話，生怕她和她男人鬧不痛快。
沈清秋琢磨了一下，那她看着招呼就行，別的，要等張大山回來了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正說着呢，張老姑就到門口了。
沈清秋伸長脖子看了一眼，驚了一下。
這張含秀，她是個小腳。
知道侄子和女兒不對付，這次張含秀來就沒有帶女兒，而是帶着女婿李安國。
李安國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後生，生得高大黝黑，一臉老實樣。
此時他正扶着張含秀一顛一顛地進來。
張含秀其實也才四十多歲，不過興許是因爲操心的事情多，所以人顯得有些憔悴，背有點佝僂。
除此以外，她真的是個無可挑剔的婦人。
即使佝僂着，個子也很高，四肢修長。
即使面上已經有了些許皺紋，鬢邊都是白髮，也顯得五官立體。
令人忍不住就想，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明眸皓齒的大美人。
不過，張家的基因確實不錯的，看張大山就知道了。
在看到那一雙小腳的時候，沈清秋心軟了。
她很難想象，這婦人，當初是怎麼顛着這麼一雙小腳，翻山越嶺來照顧年幼的侄兒的。
“……老姑，我是沈清秋，大山媳婦。”沈清秋連忙迎了上去。
陳大娘看見她也很高興，直道：“含秀！哎喲！我都好些年沒見過你了！”
張含秀笑了笑：“是啊，翠蘭，我們都好多年沒見了。”
說着，視線落在沈清秋身上，難免有些審視，有些驚豔，但面上很快又籠上一層愁容。
這小媳婦很漂亮，配得上大山，可又怕漂亮得有點過了，萬一不能過日子怎麼辦？
她來的時候，在老金蘭家裏呆了一陣子，打聽清楚了，說張家屯數一數二的能幹媳婦。
可這又白又嫩又漂亮的，實在是很難和別人嘴裏那個“能幹媳婦”聯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