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近了,才發現是帶着騾子隊和驢隊的李農紅那一夥兒。
看來這一趟是收穫頗豐,長長的騾驢隊上都扛着糧食,人在底下牽着走。
看到張大山他們,李農紅輕蔑一笑。
“喲,你們張家屯有名的富裕,怎麼還來搶這投機倒把賣的糧食?”
沈清秋不搭理他的諷刺,只是好奇地問:“你們這買的多少錢一斤?”
張大山低頭看了她一眼,沒吱聲。
李根正得意地道:“我們跟人傢什麼交情,當然是便宜賣給我們了。”
沈清秋追問:“麪粉一袋三十五塊錢?”
李農紅傻了眼:“你怎麼知道的?”
沈清秋道:“呀,你們果然買貴了啊。”
李根正翻了個白眼:“等你們進去了才知道什麼是貴!”
“就是,現在一袋都賣到六十多了。”李農紅道。
聞言鍾大苗喫驚地道:“六十……供銷社就賣六塊二一包,他們這是要喫人啊!”
李農紅哈哈大笑:“怕貴,你們別買啊!”
“就是”,李根正道,“要是之前跟你們借糧食的時候你們態度好點,我們還能幫你們說說情。”
李農紅道:“現在,是門兒都沒有了。反正你們張家屯有錢,去買貴的吧!”
說着,李農紅吹響了一個口哨,招呼着騾隊走人,滿臉“豐收的喜悅”。
沈清秋笑着衝他們揮揮手,一副興高采烈歡送他們的樣子。
她這麼高興,別說崗子嶺的人了,他們自己人都傻了眼。
王鐵生道:“大山哥,要不,現在跟他們說說情?”
不是張家屯的人沒志氣,實在是面對斷糧的危機,爲了肚子,不得不低下頭來。
張大山只是道:“急什麼,有我們的便宜糧食。”
他已經交代過李田去舉報了,這一波搶購是很穩了。
王鐵生急道:“咋不急啊,難辦啊……”
沈清秋卻賊笑道:“崗子嶺被宰了呢。”
她前世就是走商倒差價起家的,雖然絕對不會賺這種災年的黑心錢,但能不瞭解市場嗎?
雜糧麪粉市場價是每袋五十斤,論袋買六塊二毛,投機倒把的災年漲價,喊價的時候漲個十倍是基本操作。
過後會讓慢慢往下殺價,急售時一般以五倍價左右成交,也就是理論上三十一就能買到一包了。
但崗子嶺有交情,反而會被宰。
估計別人到手一包三十一,他們一包到手三十五,他們還覺得是賺了便宜。
這生意就是這麼做的,專門殺熟。
鍾大苗王鐵生他們還不信呢。
……
等崗子嶺的騾子隊過去了,他們又遇到了另一個大隊毛頭崗。
對方也是大隊長親自帶隊過來的,也買了很多,個個都是愁眉苦臉的。
沈清秋去打聽了一下:“叔,你們買麪粉多少錢?”
對方苦着臉道:“麪粉現在一袋都漲到三十了啊。”
他們磨破嘴皮子纔講到這個價,真的心肝肉都疼。
沈清秋笑道:“那你們買的便宜,前頭遇到崗子嶺的,他們買的三十五。”
毛頭崗大隊長不可置信地道:“不能吧?他們不都有關係嗎?”
還跟隔水嶺的大隊長錢慶有稱兄道弟的呢。
“我們剛問過,都聽見了,就是三十五。”
“是啊,還跟我們顯擺呢,說已經賣到六十一包。”
“結果是專門宰他們的啊。”
他們在那笑,毛頭崗那羣人摸了摸頭,也笑了起來。
大約是心情好了些,毛頭崗的大隊長提醒他們:“你們趕緊去吧,他們說就賣這兩天,後天就不賣了。”
鍾大苗奇怪地道:“爲什麼只賣兩天?”
按照他的想法,現在是投機倒把份子大賺特賺的時候啊。
毛頭崗大隊長搖搖頭,嘆氣道:“不知道啊,供銷社都讓他們搶空了,糧食在他們手裏,還不是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說着,就帶着隊伍走了。
別人不知道爲什麼,沈清秋心裏卻有數的。
類比著名的“密西西比河倒牛奶事件”,就是當年米國經濟大蕭條時期,猶太人寧可把牛奶倒掉也不會捐贈或者賤賣。
爲的是控制和保護市場價格。
隔水嶺只賣這兩天,從經濟理論上來說叫“飢餓營銷”。
下一波他們會等到大家更缺糧,願意出更高價的時候再把糧食拿出來。
這人血饅頭也是喫得很六。
沈清秋心想這一趟不扒這些吸血鬼一層皮不算完!
“張大山,我們走了。”
……
穿過林道,到了隔水嶺大隊所在的地方,就發現他們確實有錢。
大隊雖然在林子裏,但開出來的地上也都建了敞亮的大屋。
此時他們大隊那庫房外就擠滿了來自各個大隊上來買糧食的人,跟着隔水嶺的會計在那登記和講價。
隔水嶺的態度非常蠻橫,沈清秋他們進去的時候就聽見他們的人在那大聲吼……
“嫌貴就別買!現在還有哪個大隊肯把糧食拿出來賣的?!我們這是做好事你們懂不懂?!”
這麼厚顏無恥,人家還得賠笑。
捧着他們說,“你們都是活菩薩”什麼的,然後低聲下氣地求再便宜一點。
旁邊還有隔水嶺的婦女孩子在旁邊圍觀。
有老農戶下跪求,他們就斜眼看着這些人笑。
張大山他們帶人走進去。
原本在一邊叼着煙桿子翹着腳的隔水嶺大隊長錢慶有立刻眼前一亮。
這種眼神沈清秋太熟悉了……
做生意的人看見大客戶的眼神。
“喲,這不是張家屯的大山嗎?!”錢慶有立刻親自迎了上來,“快來快來,我們進來談!”
沈清秋有點驚訝,竟然是認識的。
張大山也沒多話,直接帶着人上了前,插隊去登記了。
他雖然沒有做過投機倒把的事兒,但是學習能力很強。
有崗子嶺的事兒在前頭,他一下就想明白了。
他跟錢慶有根本不熟,但錢慶有想做熟,然後大賺他一筆。
錢慶有領着張大山他們進門,像模像樣地還拿了一碗葉子茶給張大山。
不過只他一人有,別人都沒有。
見着沈清秋,他還道:“喲,大山,這是你媳婦了?”
張大山點點頭。
錢慶有就笑道:“漂亮,白淨!看來你們張家屯發財不是發假的啊,這麼漂亮的婆娘也能討得到。”
可能對別人來說是讚美吧,誇男人有本事。
不過張大山和沈清秋都不怎麼愛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