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戴了斗笠，但風是迎面刮的，那大雨就直朝臉上澆。
搞得她一路都在擦臉，心想這斗笠真是戴了個寂寞。
張大山就往前面挪了挪身子，讓她往後躲躲。
沈清秋也不跟他客氣了，直接縮在了他後面，駕着兩頭騾子拉的車，在蒼茫的大雨裏深深淺淺地回了家。
張大山打算仔細研究一下沈清秋到底是怎麼塞東西的。
但是未遂。
回到家以後，那大雨還在下，車棚直接懟到了柴房。
然後父子倆就開始卸貨。
沈清秋在那盯着，幫着挪。
一袋一袋又一袋。
最後扛下來三十多袋，一千六百斤，一袋都沒少。
張大山站在那看看那柴房裏堆成小山的糧食，又扭頭看看那小馬車。
再扭頭一看，沈清秋正蹲在地上，果子在給她擦汗。
他道：“要不，你再收拾收拾，收成之前那麼少？”
沈清秋翻了個白眼：“有病啊！折騰人是不是！”
張大山：“……”
幫着卸貨的張小松滿頭大汗地跑過來：“爹，這麼多東西你們到底是怎麼一車運回來的啊？”
張大山心想我也好奇啊！
沈清秋都快累死了。
剛纔爲了不露餡一直幫着挪，這會兒她胳膊都疼得擡不起來。
這些糧食入了庫，她心裏穩妥了些。
張大山好像是真的什麼都搶，裏面有不少黑麪什麼的。
但看今天那個樣子，明天可能連黑麪都搶不到了。
這麼潮溼的天氣，糧食也不能直接藏在空間裏，怎麼保存也是個問題。
很快張大山給了她答案。
她哆嗦着胳膊去做晚飯的功夫，那父子倆也沒閒着。
張大山又駕車出去，拉了一車水泥回來，開始整修庭院裏那個地窖了。
他們家一直有個地窖，但這房子是新建的，地窖也是剛挖不久，之前還沒怎麼用過。
眼看又要連日暴雨，他們父子倆就先在地窖口修了一個防水臺，上面先搭棚子擋雨，看這樣子，打算等明天水泥硬了就去下面排水和整修。
……看來這個時代的人動手能力真的還都是挺強的。
沈清秋看他倆冒大雨在那忙活，心裏踏實了點。
……
今天半天的功夫，張家屯大隊的人匆匆從責任田撤了回來，然後能去買糧食的就全都去買糧食了。
像王蓮這樣家裏沒漢子的，就倒大黴，拿着錢拿着糧票都難買到東西。
也就是到這種時候，沈清秋才深刻體會到所謂“絕戶”的艱難。
自己是家不成家，勢單力薄，就不敢得罪親戚，生怕有個災難啥的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
很多“絕戶”都是這樣才被拿捏住的。
好在王蓮也不像之前那麼軟弱了，她這手藝多少還是得到了張家屯大隊的重視。
她把糧票和錢給了花大娘，讓花大娘幫着想想辦法，花大娘就讓狩獵隊的李田儘量幫她帶一些回來。
入了夜，雨終於暫時停了停。
那父子倆也等不及明天了，趕緊下了地窖去裏面鼓搗。
王蓮臉子薄，不好意思上門。
倒是杜青青，拿着東西過來了，小聲求沈清秋：“能不能讓叔和小松幫我們家一起修一下地窖？”
王蓮那個也是新房子，地窖也還沒整好了。
沈清秋接過她那半袋東西，打開看了一眼，發現裏面竟然是粳米。
她無語地把東西塞回去給杜青青：“傻不傻，還這麼大手大腳？”
杜青青連忙道：“今天李田大哥幫我們買到不少糧食。”
“買到多少？”沈清秋問。
“買到一百多斤呢。”杜青青道。
沈清秋：“……”
姑娘，這真的不夠啊！
沈清秋把東西塞回去給她，道：“東西你拿回去省着點喫，明天我讓他們爺們兒倆過去。”
杜青青滿面愁容地道：“是啊，明天還不知道能不能搶得到了。”
她非常焦慮，因爲她也不是張家屯的人，而是隔壁靈水村大隊的。
問題是她家也絕戶了，在那邊受盡親戚欺凌的。
她性子硬，不願意受氣，所以纔過來跟沒有半點血緣甚至親緣的王蓮相依爲命。
嚴格地說，王蓮那個小叔子已經抱給了杜家，是姓杜的，王蓮都不算她嫂子。
她平時在這兒賴着也就算了，反正她和王蓮都是手藝人，張家屯大隊也歡迎。
但現在遇到災年了，她哪怕自己帶糧食，也怕在這喫喝遭人白眼。
“現在是讓咱自己去搶，回頭大隊上還得調度”，沈清秋安慰她，“橫豎是餓不死咱的。”
她這裏也是搞得一團亂，壓根沒來得及注意大隊上的情況。
聽杜青青說了，才知道後勤部那個供銷社爲了保證知青點和科研院的口糧，已經關門了。
大隊上的人今天匆匆忙忙地進城裏搶糧食，最多也就搶回來幾百斤。
所以說，杜青青覺得李田給她們搶回了一百多斤，是真的挺多的。
“下着大雨，怕淋壞了糧食，車子都得加棚，去一趟也就只能運回那麼多……”
沈清秋滿頭大汗地往院子裏看去。
嗯，那父子倆還在地窖底下，沒有鑽出來的跡象。
她安慰杜青青，道：“明天我們估計還得開會，到時候我問問是啥情況，你先安心呆着，沒事的。”
別的她不敢說，就說老杜那個天下大同的性子，張家屯大隊不至於容不下一個小姑娘的。
那個冤大頭，今天甚至要借糧食給崗子嶺呢。
……
今天是沈清秋睡下最晚的一天。
之前自從來到了這兒，她最多晚上九點多肯定就睡下了。
但今天這一團亂的折騰，她感覺上下眼皮困得打跌，最少也有十一點多了，才安生躺下。
小魚子和小松都已經睡下了。
張大山獨自在地窖那邊奮鬥了好久，又跑去把自己一身泥洗乾淨了。
摸黑回到屋裏，煤油燈已經快熄了。
沈清秋用燈挺費的，要是在別人家可能會被說成是敗家娘們兒。
不過現在這個時候，煤油燈錢倒不值什麼了。
而且吧，她是基於禮貌給他留燈，反正燈在櫃子那邊，一點點火光也影響不了她的睡眠。
張大山見了燈，心裏又覺得暖洋洋的。
他覺得這個女人特別溫柔，對他也特別好。
現在生着氣呢，還給他留燈。
於是他就走過去把沈清秋懷裏的小魚子拎走了，然後自己理直氣壯地躺在女人身邊睡覺。
沈清秋困得真的一點知覺都沒有，還滾了一下直接滾進了他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