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難想象一個人爲了出名會連命都不要。
“我有些好奇，命都沒了，出名有什麼用？”
“你不明白，這就是這個城市的魅力，每個來到這裏的人都是爲了它。”
女人呼出了最後一口菸圈，將燃盡的菸頭朝着樓下拋去，落下的尾跡很快便消失在了她的視線盡頭。
但這也讓她變得更加堅定了。
“爲了得到它，人們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心靈、身體，又或者是生命，我已經嘗試過許多辦法，現在是時候再向前邁出一步了。”
她的目光柔和了許多，“我正好也累了。”
從女人的敘述中，名偵探宋嵐大抵猜測到了對方在第四區的經歷。
就如無數逐夢之人一樣，追尋着夢想的軌跡來到了這個五彩斑斕的城市，每天都夢想着迎來自己的“十分鐘”。
只是現實摧毀了他們，他們最終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壓垮駱駝最後一根稻草的是一個叫做鮑威爾的三流導演，他準備了一個自稱能夠讓人們一炮走紅的劇本，但最終證明這場美夢又一次化爲了泡影。
於是，女人在散夥後走上了酒店的天台，靈光一現地想要利用死亡換來一個出名的機會。
遺憾的是，她這個念想終究也要落空了。
宋嵐晃了晃手機，說道，“我剛纔查了一些資料，在過去一個月裏，第四區一共發生了23起墜樓事件，只是這個酒店就發生過兩次。”
同樣的人，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他問道，“你覺得，這23個人裏面，最終有幾個人出名了？”
女人怔了怔，麻木的眼神有些茫然。
恍惚間她似乎明白了宋嵐這麼問的原因——倘若不是對方提了這個數字，她甚至都不知道這個城市有那麼多人墜樓。
她平時並不會關注這些，那些死者的名字也不會出現在她的生活之中。
只有專門搜索，才能在執法者的死亡報告中找到那些名字。
“答案是0個，沒有人會因此而出名，哪怕被拍了視頻發到網上，也很快就會被人遺忘。”
儘管事實有些殘酷，但這個城市就是如此。
即使是死亡也無法在這個城市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
“你覺得人們會關注這條信息多長時間？五分鐘、兩分鐘，還是不到一分鐘？我今天下飛機的時候看見了機場全息投影裏的預告，對於那些喜歡殘肢、鮮血的觀衆來說，這個月共有五部採用了VR技術的電影登上熒幕，電影帶給他們的刺激絕對要比這段視頻強烈得多。”
聞訊趕到樓頂的羅傑和莊池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他們躡手躡腳地貼着牆，不發出一丁點響動。
他們的科長，臨時充當起了談判專家的角色。
這還是他們自認識宋嵐以來，第一次見他做起了符合執法者這一身份的工作。
“你可以從樓頂上跳下去，我只是想提醒你，至少在這個城市，你絕不會因爲這種事而出名。”
“那你告訴我，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出名？”
殘酷的現實又一次刺激到了女人，她抓狂地揉起了自己的長髮，將那爲了拍戲而梳理得柔順的長髮變得亂糟糟的。
她的又一個出名夢破碎了。
仔細想來，她剛纔所提到的靈感並非來源於現實，而是某個她都想不起的曾經參演過的電影。
那部電影沒有爆火，最終在第四區慘淡收場。
“活着。”
宋嵐說道。
“活着？”
“比起通過死亡出名，活着要容易多了。”
宋嵐說道，“上一個通過死亡出名的人用戰術核彈炸掉了特斯拉科技的大樓，想要通過死亡的方式出名，你至少得做到那種程度纔行。”
“呵、呵呵呵。”
女人彷彿聽到了滑稽的事，突然間笑了起來，“你說用戰術核彈炸掉特斯拉科技的大樓？我在電影裏都沒做到過，這種戲份通常屬於那些知名反派演員。”
而她在那種大製作的電影裏，能夠出演的最多隻是有一句臺詞甚至一句臺詞都沒有的角色。
充當爆炸的背影，在沒有一個正臉的情況下被崩塌的建築物掩埋。
人們甚至都不會想起電影裏還有着這麼一個人。
女人面朝着遠處的建築，惡狠狠地豎起了一箇中指。
遠處的全息廣告迴應了她。
那是科洛影業的廣告：
『還在等什麼？你也可以家喻戶曉，變得和他們一樣！』
末了，女人整了整自己因爲剛纔拍戲而變得有些凌亂的衣服，男主角和動作指導打着拍戲的名號，對她上下其手。
“真沒想到在第四區還能遇到你這種人。”
她望着宋嵐。
“我這種人？”
“在這個城市，沒有人會放過出名的機會，哪怕只有1%的可能性，他們也會樂於拍攝我從這裏跳下去的視頻然後發到自己的社交媒體上。”
說着，女人朝着來時的路走去，“也許有一天你會後悔，你並不是每天都有機會拍到墜樓視頻，不過……”
與宋嵐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壓低了聲音，在後者耳邊小聲說道，“小心這座城市，別讓它吃了你。”
……
“科長，看來你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女人剛一離開，莊池和羅傑便從掩體後面走了出來，迫不及待地來到了宋嵐面前。
羅傑站在專業人士的角度稱讚道，“你說服了一個想要結束自己生命的人，這可不容易！”
通常來說，對於一個真正想要尋短見的人來說，沒經受過專業訓練的人所說的話往往會適得其反，“你是怎麼想到搜索23個墜樓者新聞的？”
“碰運氣的。”
宋嵐話鋒一轉，問道，“你們其實早就到了，一直躲在門後面沒出來？”
“……是的，因爲我們覺得科長你能搞定。”
“工作態度不積極，點名批評一次。”
宋嵐說道。
接着他當着兩人的面撥通了陸湘的電話，因爲突發事件，他給陸湘打電話的時間推遲了的近20分鐘。
“喂？”
另一端，陸湘很快接通了電話。
“我們到第四區了。”
“我知道。”陸湘問道，“莊池和羅傑現在和你在一起？”
“在的，主管！”
聽到了陸湘的聲音，莊池衝着電話興奮地說道，“你不知道，科長剛纔可厲害了，他拯救了一個胸很大的失足婦女！”
此言一出，無論酒店樓頂還是十七區執法者部門的辦公室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冰冷的氣息彷彿能通過手機傳到這裏。
莊池對上了宋嵐的眼神。
有那麼一個瞬間，她覺得剛剛救人一命的科長現在想要把她從酒店的樓頂上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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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有點事，只能更新5000字了。
小劇場其一百七十六：
某年某月某日週六，傍晚。
當夜幕降臨時，宋嵐按時出現在了廚房裏，每逢休息日，他都會多準備一道菜。
夜鷺趴在沙發上，大眼珠子滴溜溜地望着廚房。
大約十分鐘過後，陸湘才從臥室裏走了出來。
今天的陸湘看起來和平時不太一樣，她腳步有些虛浮，靠近沙發便卸了力整個人都靠在了柔軟的沙發墊上。
夜鷺成功地被古怪的陸湘吸引了注意力。
她發現後者的手時不時扶着腰，感受到她的目光之時又心虛地移向了別處，如果夜鷺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宋嵐專屬的動作纔對。
過了許久，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夜鷺終於忍不住開口，眼神中寫滿了大大的問號，“你受傷了？”
“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
陸湘故意板起臉來，瞪了夜鷺一眼，然後也順着她視線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廚房裏忙碌着的背影。
她嚴重懷疑這隻呆呆鳥作弊了，可是她一時間又拿不出證據。
這個口口聲聲嚷嚷着已經到極限了的傢伙，出了臥室甚至還能面不改色地進了廚房準備晚飯。
這算什麼？
靈魂形態嗎？
“不問就不問。”
夜鷺撇了撇嘴。
人類的腰真是太脆弱了，只是待在家裏就會受傷。
她在心中默默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