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舟半眯起狹長而深邃的眼睛與她對視,像是探究獵物的獵人。
黎舒神色迷茫,狐疑的轉開視線。
二樓走廊玻璃是單側可視玻璃,在她看來那裏什麼都沒有。
黎舒環顧實驗室,大部分遊戲參加者都是年輕人。九個遊戲艙呈現三行三列排列,她的遊戲艙在正中間。
正準備躺入遊戲艙,發現右前方有一抹耀眼的紅色在晃動。
擡眼望去,只見一頭紅毛的施向宇,向她揮手,挑逗得眨了眨眼。
黎舒無視他,環顧四周,發現只有自己正後方的遊戲艙沒有啓動,猜測是有人臨時反悔沒來。
躺入遊戲艙純白色的底座,遊戲艙透明的艙門緩緩合上。
“尊敬的玩家黎舒,您好!現在您正位於零度生物vr遊戲艙體內,即將進入開始遊戲前的準備環節,請您放鬆將一切交給我。”遊戲艙內磁性男性提示音響起。
“遊戲完全基於您的記憶及事實搭建,不存在任何虛構成分,可能會存在遊戲和現實之間的認知偏差,請不用擔心,副作用將會在退出遊戲48小時後慢慢消退。如果準備好了,請按將頭頂上方指針旋轉到藍色區域。”
頭頂上的指針是手動機械旋轉,跟這個全觸屏智能化的遊戲艙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指針下的圓盤分爲兩塊,分別是藍色和紅色,黎舒根據提示進行了操作。
“遊戲時空已輸入,正在確認具體座標。我將在1分鐘後,向您右耳後注入零度生物芯片。請您放鬆,芯片注射無痛感,將在遊戲結束後24小時代謝出體內。”
正前方的全系投屏上實時播放着注射過程,黎舒看到自己耳後方有一根細針一樣的東西穿入,疼痛感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只留下一個粉色的針眼。
完成注射後,她感覺眼皮開始承重,慢慢閉上眼睛,陷入沉睡。
——
睜開眼的時候,黎舒發現自己正在高中晚自習的教室裏。窗外晚風輕拂起她桌上的試卷,吹亂了額前的碎髮。
她轉過頭想關上窗戶,卻楞在原處無法動彈。
樓下籃球場上,那個穿着純白色t恤,黑色運動褲,肆意揮灑汗水的少年,便是那個從她的世界消失了六年的江懷舟。
“啪!”,她被聲音吸引,轉頭看到身側的走道上躺着一本熟悉的粉色銀邊的本子,瞬間將她拉回痛苦的回憶。
就是這本寫滿愛慕江懷舟少女心事的日記本,害得她狼狽不堪,差點從天台跌落。
她努力剋制自己不去管這邊本子,卻控制不住身體,鬼使神差得伸手撿起來。跟記憶中一樣,剛想翻開,便被班上刺頭盧闖搶去。
盧闖依舊刻意用尖細的語調念着:“江懷舟,你什麼時候能夠回頭看到我的真心”。
周圍的男男女女圍聚起來,鬨笑一團。
“也不看看自己的樣子,居然敢喜歡江懷舟。”
“平時看她低調冷淡的,沒想到是寫這種少女懷春日記的人才。”
這些熟悉的嘲諷話語傳到黎舒耳朵的時候,已經無法像當年那樣刺痛她,不再讓她覺得避無可避,無法呼吸。
如今,黎舒已經不再會被他人的閒言碎語所輕易傷害,他人的無端指責評價,對她而言無足輕重。
被迫遵循身體的旨意,捂着耳朵逃離教室,好事的同學們尾隨她來到空曠的天台。
極力想開口解釋這日記本不是自己的,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躲在這具軀殼裏的黎舒,只能被迫看着眼前這羣將未成年當做肆無忌憚傷害他人底牌的學生。
盧闖聲情並茂得念着少女愛慕心事,自私得將褻瀆他人隱私當做悅己娛人的法寶。
閒言碎語,出口諷刺黎舒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的同學,將貶低弱者當做自己強大的證明,將孤立寡者當做自己合羣的宣言。
靜靜圍觀看八卦的同學,將沉默當做免死令牌,道貌岸然得認爲自己不曾參與這場校園暴力的屠殺。
當年江懷舟出現前,唯一阻止這場鬧劇的江竺宜突然出現在天台,試圖搶奪日記本。
這次黎舒卻意外的發現她在意的始終不是身處暴力旋渦中的自己,而是那本日記。
高昂着頭的江竺宜數次嘗試從盧闖手中搶奪日記本,卻從來沒有看自己一眼。
氣喘吁吁的江懷舟推開樓道通往天台的那扇門時,黎舒才從喧鬧的人羣中回過神來。
他面色潮紅,呼吸急促,推開鬧事的人羣,徑直走向她,伸出手來。
黎舒沒有迴應,只覺得面前的他陌生而熟悉。
江懷舟一把將她從天台邊沿打橫抱下來的時候,黎舒感覺到他雙手在顫抖。那雙泛紅的眼眶好像閃爍着淚光,而他的耳後也有一個紅色的針孔。
當年受驚過度,她從來沒有發現過這些細節,很想伸出手抱抱他,卻怎麼也無法擡起手,無法觸碰到他。
雖然躺在江懷舟溫熱有力的懷抱中,但他們之間的距離卻隔了一個時空。
——
滿頭大汗得從夢中驚醒,黎舒揉着頭痛欲裂的腦袋起牀。
也許是白天的遊戲初測過於真實了,勾起太多回憶,她打開音箱播放783赫茲的音樂,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靠在窗邊的白色羊毛躺椅上聽着舒曼共振的音樂發呆。
這特殊的音樂,除了給自己緩解焦慮,也會給患者使用,第一次使用的便是小黑。
小黑來診療的時候很喜歡聽黎舒講述自己故事,雖然不會反饋,但是個極爲耐心的傾聽者。
她本並不是輕易敞開心扉會向他人傾訴的性格,但純善的小黑卻總能讓她卸下所有僞裝。陪伴他的過程中,會毫無保留的將那些與江懷舟之間不能對外人言說的過往告訴他,袒露真實的自我。
慢慢的,相比於醫患關係,他們之間更像是互相溫暖的朋友。
就這樣經過幾年的疏導,起初警惕抗拒診療的小黑變得安靜溫和起來,但來診療的最後一年,他突然無端焦躁起來。
那天小黑在黎舒辦公室坐着畫畫,看到走廊有人路過,廊燈下的人影透過磨砂玻璃投影進來。他突然捂着頭,蹲在地上嗚咽起來。
黎舒起身半跪在他旁邊,輕柔得撫摸着他的背脊。
小黑受驚過度一把將她推開,眼神中滿是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