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
夜風拂面,四下無人,環境明亮而安靜,正是聊天好氣氛。
白芷說聊聊,絕不是喝上了頭心血來潮。他對現在這個世界的瞭解還是太少了,可以說是一無所知。網上的資料好找,修修補補的史料也恪盡職守地記錄了大事件,但它們永遠都沒法告訴白芷真實世界是什麼樣子、他又處在什麼位置。
這種無法精確定位的信息閉塞,難免會讓人有點焦慮。
更何況他現在知道挖自己墳的一隊僱傭兵,很可能是和中央軍區有關係的,一醒來就和當局對上,這也太刺激了。
江晗沒有反對,因爲白芷太過特殊的身份,他其實也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並不確定對方是否願意透露。畢竟與“棲息”相關的資料,絕大部分都寧願銷燬也不願流傳後世爲人所知。所以他先問:“聊什麼?”
白芷靠在矮牆邊,單手托腮,撐着頭看他,“裝傻哦?”
“說好的咱們握手言和繼續做朋友呢?”白芷一手托腮,一手玩着手裏沒扔的注射器,“雖然,開誠佈公是不可能開誠佈公的。不過我想,一些信息還是可以交換的吧?”
“以信息換信息,只要不涉及不可泄露的機密,咱們都儘量坦誠的交換給對方。你看,這樣誰都不喫虧……但是嘛,鑑於你因爲時間優勢遠遠走在我前面,所以我想先問你一些其他的問題,不計入信息交換裏。”
“那要看你問的是什麼問題了。”江晗不介意他這點小心思,反正他們二人沒什麼利益衝突,未來還很可能是盟友,讓白芷多得點信息,這沒什麼。
目光又落在那個注射器上一次,但仍然是短暫一瞥之後移開了目光,江晗說:“你問吧。”
其實要說白芷佔便宜,那還真算不上,這隻能說是他深諳中式“談話的藝術”——你不能一上來就猴急的直奔主題,至少要先在一些無傷大雅的話題上盤桓一會兒,再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引到正題上,這樣纔像是在聊天而不是在審訊。
所以白芷想了想,選了個最保守的切入點:“我呢,因爲一些原因與世隔絕了很多年,如今到鄉翻似爛柯人……說實話,看到極樂城這個樣子讓我非常驚訝。我看到的資料上說,這裏屬於邊境線外的‘三不管’地帶,那麼,你能跟我說一下,邊境線內是什麼樣子嗎?”
如果真的都是這種殘垣斷壁的廢墟地,那還真是和二十多年前的末日沒有任何區別啊。
江晗不知道白芷是在沉睡中度過了這麼二十來年,理所當然認爲他問的不是地理,而是局勢,想了想,簡單概括說:“整個東方軍區以首都臨淵爲圓心向外輻射,分了三個階層。生活水平和半徑大小成反比,軍事控制力量,當然也是。東邊和部分北邊基本已經被中央軍區統一,目前正在向南推進,跟南塋土最大的新浙基地談判,看來也是要和平併入了。”
“併入了會怎麼樣?”
江晗道:“不怎麼樣,完成第二階層的統一。剩下第三階層的基地也就沒有很多了,能叫上名字的更少,逐個擊破後,也就再沒力量能跟中央軍區分庭抗禮了。”
然後可以回答的方面太多了。在這樣大範圍下,不管說什麼,都是合理的。
然而江晗卻看着外面的夜色和廢墟沉默了下來,沒有馬上答話。臉上無喜無悲,戒備十足,讓人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麼,而口吻也平淡,像是敷衍般給了個後續:“推行新政吧。”
白芷沒料到對方會答得這麼細,一時半會兒還接不上話,有點僵硬。
他直覺江晗肯定知道什麼纔會這樣說,這句話不簡單。江晗不像是會信口開河的人,可他明顯不願意談這個問題,至少,不願意跟他談。好在他也沒有很想知道。
於是善解人意的白芷重開了個話題:“有個問題我想知道很久了,你們整個東方軍區就是一個國家,那麼……你們口中的中央軍區,到底是個行政概念呢?還是地理概念呢?”
這種常識性的問題,就是現在去大街上隨便拉個有認知能力的小孩來問,他也答得上來,實在不該是白芷這個看着二十出頭的人會問的問題。倒讓江晗有點開始懷疑他們兩人對“與世隔絕”這個詞的定義是不是出了點偏差。
“都不是。”江晗耐着心解答,“只是沿襲下來的一個習慣性別稱,主要指首都的軍部。”
江晗這句話乍一聽沒毛病,仔細一想信息量挺大的。“首都的軍部”是什麼意思?照這樣的分法,中央軍區=首都軍部,莫非還有中央行政區=首都政府這種稱謂?
像這樣延伸下去,估計談到天亮都不一定能進入正題。白芷把這種可以叫望之查的問題放到一邊,先撿了要緊的問:“還有一個問題比較好奇,關於陳垧期的。你說他是3型,我能免費知道一下2型和3型的現狀嗎?”
江晗看他一眼,似乎是被他的“免費”二字取悅了,神色有所緩和,說:“可以。3型的開發建立在2型的數據模型改良上。因爲2型過於追求力量,被反噬得非常厲害,沒有一個人活過了十年。所以3型調節了平衡,捨棄了對力量的極致追求,以此減小被反噬的機率。”
“但最近,聽說3型的首席情況惡化,所以他們也坐不住了吧,轉而打起了你的主意。”
“首席?”白芷認爲這個詞好像不是平起平坐的意思。
江晗點頭:“是的,3型實驗方向各不相同,能力也分高低,在12個人裏形成了等級排序。你見到的陳垧期,是個吊車尾。”
怪不得這麼好解決,白芷心裏暗歎。但他也沒被江晗把話題帶走,而是抓住了一個潛藏在話裏的重點,“誒……你說沒有一個人活過了十年,可我算了算時間,你們的‘進化者2型’計劃,難道不是十二年前的事嗎?”
他像是一個抓住了什麼精彩小蝴蝶的小朋友,笑看江晗,滿臉都寫着“那你是怎麼回事呀?編謊話不用講數學的嗎?”
看着白芷臉上揶揄的虛假笑意,江晗讚賞他敏銳地發現了重點,眼帶微微的笑意,豎起食指,“這是一個問題。”
“你這人……”白芷被他這見縫插針的精明給逗笑了,擺擺手,“行行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