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周半山辭官之後,管理翰林院的重擔便落在了楊墨肩上,這些年楊墨如履薄冰,卻仍沒有將這件事幹好。
“聊因筆墨之成文章,故籍翰林以爲主人,既然都是讀書人,那就應該教化鄉民。”周半山淡然道。
教化鄉民?楊墨琢磨着老師這話的意思,許久之後回道,“弟子明白。”
周半山低頭繼續算賬,不再言語。
隔日,翰林院首楊墨啓奏神隱皇帝,將翰林學士外放爲官,神隱皇帝欣然應允。
一時朝野震動,翰林院是天下學子的心中聖地。
在楊墨主持下,翰林院學子近些年少有參政,潛心修學,讀聖賢書。
忽然一改常態,讓朝堂諸公猜測不已。
“楊墨怕是失心瘋了。”
“聽說昨日翰林學士與鄉野商賈比鬥文法,結果還給輸了。”
“那夥學子說什麼商賈口吐聖人之言,輸得心服口服。”
“誰知道呢,指不準是託詞而已,輸給商賈丟人!”
“我記得陛下原本要追究的,但楊墨上書,懇請陛下既往不咎,並答應翰林世子外放,這才揭過此事。”
“翰林學士們外放,幾年後歸來,怕朝堂又是一番動盪。”
神隱皇帝終年不上朝,朝堂以內閣柳黨、戶部惠三省等組成的清流、司禮監閹黨三股勢力合謀共治。
神隱皇帝不下場的情況下,三方勢力均衡,保持着朝堂微妙的平衡。
若是幾年後以楊墨爲首的翰林學士一派歸來,朝堂定然會重新洗牌。
因而,在神隱皇帝下旨將翰林學子外放後,不少大臣踏破了翰林院的門檻,試圖提前籠絡。
…………
四海酒樓。
來福對朱厭說道,“東家,周老先生這幾日面色紅潤,難道老傢伙來第二春了?”
噗——
朱厭一口茶水噴了出來,神他麼第二春,那是周老先生勘破心中桎梏,思想境界昇華好嗎?
“周老有所悟,你小子懂什麼。”朱厭輕聲訓斥,以爲周半山被自己的話打動了。
“對了,這幾日找一個管賬的先生。”
來福擡頭問道,“怎麼,老周要走?”
“半月內定然成行,只是不知道周老要去何處。”朱厭坦然道。
聖人張載的橫渠四句點破了周半山心結,朱厭見周半山眉宇間鬱結消散,便知道他會離開。
幾番試探,朱厭確信周半山並非儒聖,若他真是儒聖,自己這小小酒樓可容不下這尊真神。
“真要走?您待他不薄,他都一把歲數了,能去哪兒?”來福不解道。
他雖看不慣周半山經常搶他酒喝,但心底還是很喜歡這老頭的。
忽然聽說周半山要走,來福總感覺心裏空蕩蕩的。
“怎麼捨不得周老離開?”朱厭問道。
“有點,不過這老傢伙性子倔,他若真是要走,咱們攔不住他。”來福無奈道。
“這幾日準備下,周老怎麼說也是酒樓的人。”朱厭說道。
來福點了點頭,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麼。
“還有派人去玉山礦場看看,侯勇在搞什麼鬼,這都四天了,什麼消息都沒傳過來。”朱厭說道。
可已經過去快四天了,侯勇竟然任何消息都沒傳回來。
藍關距長安不過百里,就是爬着送信,四天時間也爬到了。
“我讓鹿山帶着人去看看。”來福說道。
“玉山鹽礦是搖錢樹,萬不能丟。”朱厭告誡道。
來福連連點頭,朱厭喝了口茶水,見來福沒有離開,轉而問道,“還有事兒?”
“東家,之前聯繫好的長安東市的四家米行,他們老闆說要見一見您。”來福知道朱厭性子寡淡,不喜歡拋頭露面。
因而能自己跑的就自己去弄了,很少麻煩朱厭。
“你處理,錢不夠了找老周支取。”朱厭安排道。
他的想法很簡單,既然天災已無法避免,多存些糧食,能救一個是一個。
“東家,我已向他們言明我可全權處理,但是他們今早忽然傳話,執意要見您。”來福無奈道。
執意見我?另有所求?
朱厭擺了擺手,“罷了,見就見吧。”
“哦,掛在門口大字收了沒?”朱厭又問道。
寫“翰林與狗不得入內”這幾個字一來是爲了比鬥,二來是試探周半山的底細,第三便是爲自己揚名。
現在來看自己所有目的都已經達到,所以那幅字便沒什麼必要再掛着。
“說起您的那幅字,也奇怪了,我剛讓夥計摘下來,有人出二百兩高價要買去。”來福說道。
“二百兩?估計是買去噁心翰林院那幫人了,不必管他。”朱厭思忖道。
“跟您那麼久,我怎麼可能二百兩賣給他。”來福笑道。
朱厭眼前一亮,“你小子上道了,這種鑽研精神給我好好發揚光大!”
“既然他肯花二百兩,再加上五十兩又何妨?”來福一副邀功的表情。
“二百五?”朱厭臉色陰沉,二百五可不是什麼吉利數字。
來福一臉莫名,朱厭轉身又去搗鼓鹽礦。
他已經想出了絕妙的作坊流程,就等玉山鹽礦採出礦石,便可財源滾滾。
至於被外人買走的那副字,朱厭早將它拋到九霄雲外。
…………
東市,羣賢閣。
取“羣賢畢至,少長鹹集”之意,故稱羣賢閣。
羣賢閣乃長安城文人墨客聚集之所,以文會友,切磋詩詞,好不風雅。
“諸位公子,幸不辱命,小人把那副字買回來了!”一個布衣小廝手捧朱厭手書興奮道。
“快展開看看。”一名華服公子催促道。
“昨日朱退之與翰林學士們比鬥,沒有親眼目睹其風采,今日看看他的手書也不錯。”
“是極,是極,翰林腐儒我等不屑爲伍。”
能聚在一起附庸風雅的,都是長安城中考不中舉子的官宦公子。
對於已經上岸的翰林學士,他們是一萬個看不上。
因而朱厭打臉翰林學士,他們歡呼雀躍,不是說欣賞朱厭的字有多好,而是買了這幅字便有了輕視翰林的資本。
布衣小廝緩緩舒展紙張,“翰林與狗不得入內”八個大字徐徐展現在衆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