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教練四周看了看這次工作的或同事或上司的人，也閉了嘴。片刻間，這間會議室只有手機外放傳出的林闕指甲的噠噠聲。
林闕很平靜，歸根到底所有人都沒有做錯什麼。
教練自然是不可能和他說什麼他已經不被信任這種話的。
讓他暫時不要回去，也是怕他已經是日本隊的人罷了……
雖然有些生氣，也有些委屈，但他快速的給各方都做到了基本的自洽。
但還是生氣的，而且因爲沒有人可以發火，這個悶氣更讓他壓制不住。
他閉上了眼睛，“嗯，我明白了。說到底我就是一個打不了多長時間網球的先天性心臟病患者，我這種人沒有未來，不能成爲職業選手，不值得你們培養。但卻是一個很好的棋子。”
他知道什麼收集日本隊的資料這種東西，都是在讓他暫時不要回去的藉口罷了，但他也可以就拿這個藉口撒氣。
雙方都因爲林闕的這一段話沉默了幾秒。
“小林，你要知道，咱們國家的網球實力確實比不上其他國家……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是吳教練的暗示。
“所以我現在就是機不可失了是吧。是不是馬上就要對我用上‘斷代計劃’了？”說完林闕沒忍住掛斷了電話。
這邊的人看着被掛斷的電話面面相覷，但還是有人查了查‘斷代計劃’。
【日本新生代乒乓球運動員已經無法通過自身實力站上世界舞臺了，所謂‘斷代計劃’，就是把在他們之前的中生代盡數犧牲掉，把全國的資源集中起來培養新一代年輕優秀的球員，把越來越多的比賽機會和訓練資源讓給他們。】
林闕的意思很明顯，他就是被放棄掉的‘中生代’。
“這、不愧是文化人啊。”吳教練笑了笑，“我去下洗手間。”
逃出會議室後，吳教練又給林闕打過一個電話。
電話並沒有被立刻接起，但吳教練也給了林闕思考的時間。
“……我疑惑了三年，爲什麼當初，您會那麼容易把我放出來。我也十分疑惑爲什麼你會給我推薦位於神奈川的立海大這所學校，而不是讓我去種花人更多的東京。甚至在我想加入網球部的時候，您也那麼支持我。”
“確實，但是我還是要解釋幾句，有些確實是你誤會了。”
“您說。”
“並不是早就計劃讓你去那邊做這件事，只是你既然說你已經在日本u17裏面了……他們就想順水推舟罷了。還有之所以當初建議你去立海大，確實是因爲立海大網球部不錯。”
“……”
林闕聽着吳教練還在和他演就有些心煩，但站在對方的角度，他剛剛的感情牌倒也是隻能這麼回。
“這件事情是上頭要做的，我、甚至也包括u17基地的教練也只能乖乖聽話。我知道你的氣沒有消，這件事情確實是他們做得過分，但是咱們生完氣之後要辦事。”
“我知道您的意思……本來如果現在讓我回國備戰世界賽的話，我一定沒什麼怨言。哪怕我和這邊的人是同伴，將來站在對立面我也準備好了。但是您這麼一說，我都有點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歸根到底，是我對不住你。我沒有護住你。”吳教練也嘆了口氣。
“這件事情不怪您，您也不是什麼事情都能做到的。”林闕低聲說。
——您只是沒有保護好一個棄子罷了，但這不是錯。
“你這邊的身份我們瞞的很好，不會讓人懷疑的……暫時，先躲躲也好。”
這話一出林闕算是知道日本那邊爲什麼會邀請他了，對這誤打誤撞形成的局面，他也只能揚起一抹苦笑，掛斷了電話。
他的手指敲着桌面。
這件事情他只能去做，他指的是日本隊的資料這件事。本來只是以爲這是一個讓他暫時不要回去的藉口，但是從剛纔吳教練的暗示中，他察覺到上邊的人真的是這麼想的。
但是，從他的手中得到立海大和其他人的資料，他做不到。
那麼，最好的方法就是：他手中有比這些資料更珍貴的物品去交換。
如果是除了他們兩個國家之外，其他30個國家的全部選手資料呢？
應該比只有日本一個國家的更加珍貴吧？
他們讓自己呆在這裏，去收集一個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在世界賽中對上的隊伍的資料，林闕就已經能推測的出那邊對於這次比賽的重視了。
沒想到當初只不過是因爲好心想替種花那邊拿到其他國家的資料，讓他們今年的世界賽好打一些，卻沒想到誤打誤撞能幫了自己……
他心態調整的很好。好到他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坦然中帶有些意料之中的接受了這一切。
不行，背叛這個詞不能這麼用，他如果離開了他們的話，他纔是背叛，纔是不知好歹。他們對他所做的事情，只不過就是效率最大化罷了。
他們利用他這一點他們沒有錯，因爲本來他創造的價值就低。並且他的親教練就在他們手裏，只要他的教練不想一輩子只做一個省隊教練的話，那麼他就得幫。
或者說，吳教練會讓他幫。
而日本那邊邀請他，也是因爲種花這邊早就把他的資料隱瞞住，誤打誤撞讓他們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罷了。
這件事情的所有相關人員，他都能幫他們成功自洽。
所以不過與其說是坦然，不如說是累了。
他突然想到全國大賽冷眼看着真田去幫越前的幸村。
不同的是，沒有人能幫他，他不像幸村那麼幸運。
不過，既然決定要做這件事了，再累也要完成。
畢竟他的感性永遠打不過理性。
但是他是絕對不會把日本這邊的資料給他們，無論是自己無言的反抗也好，還是和立海大朝夕相處了兩年的感情也好，他都做不出來這件事。
那麼他先前得到的那些資料就有了用武之地，高中生的他已經整理完畢，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國中生的整理好。
他需要刪掉沒用的東西，也要翻譯成中文。
畢竟這個社會，就連資料也是要講究效率的，那麼多沒用的東西不處理的話，也沒辦法解釋資料是怎麼來的。
資料越精準越能幫他在談判桌上贏下來。
也是爲了吳教練。
無論怎麼樣，他畢竟是吳教練手下的人。現在立刻就回去的話，他打的是吳教練的臉。
但他相信，就憑他手中的這份30個國家的全部選手資料，足以讓吳教練目前的職業生涯的所有壓力消失，就當時還給他一些教導自己的恩情吧。
‘沒有人能傷害你，除非你同意。’
林闕突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陰謀家死於忠誠，真是報應啊，
如果他不想被算計的話，完全可以不做，甚至完全倒戈來日本這邊。但說到底，這件事是他同意的，他縱容他們傷害他……
這件事的所有人都沒有錯，只是因爲種種巧合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甚至林闕自己都相信，如果他沒有說他要在日本u17的話，種花那邊肯定是會讓他快點回去的……
他快速收拾好心情，腦子快速轉了轉他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以及計劃。
“主人……”
林闕轉頭，是狐之助。
狐之助看到林闕的表情不對，於是趕緊開口。
林闕看着狐之助突然想起時政，時政那邊應該什麼都知道。
那麼自己現在的這個狀態應該就是時政想看到的，自己現在這個狀態就是可以合理的存在於歷史當中的。
算了，無論時政那邊是怎麼樣，都和目前的他沒有關係，他不想再和時政鬥了……
“你幫我給長谷部帶句話，讓他去一趟時政，把我的手機和本丸之間的鏈接給斷掉。然後讓他和歌仙兩個人，全權處理今後的當番工作，我可能要出一趟遠門，要去上幾個月。如果之後有什麼事情的話，我會用這個手機聯繫你們的，放心吧。”
“……是，主人要回來啊。”
看着狐之助離開的身影，林闕又陷入了思考。
他之所以沒有直接通過自己的手機給他們下達這些，就是不想和他們告別。相信自己這麼做，那些活了千年的付喪神們應該就懂了。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跡部那邊了。
當初自己和他打保票，他是被誆來的，他想立刻從這裏逃出去。
但是現在，只過了兩個小時不到，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他可以承認他心機深沉，也無所謂承認他自己無恥，因爲那些他都做過。
但是，他不想欺騙那些相信他的人，哪怕他將要做。
這件事情，他不想對跡部隱瞞。
而幸村那邊……
幸村一直知道他有祕密，也一直很尊重他這些祕密。他們之間靠這種莫名其妙的默契相處了兩年。
他知道幸村對於他的身份應該是不知情的。就連查過他背景的跡部，應該也不知道他no.8的身份。
而這個身份，他是否告知別人必須經過多方面的權衡。
就比如種花那邊爲什麼要隱瞞自己的資料這一點，他不知道。他們也不會把他們的計劃告訴他。但是他們既然做了，他也只能繼續幫着隱瞞。
‘我是個敏感又卑鄙的小人，靠着榨取身旁人的好感活着，終於在今天受到了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