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錦衣樂 >第二十四章 雅風閣裏偶相遇
    衆食客一邊吃麪一邊猜疑紛紛,四蓮耳聽得衆人的種種猜測,卻是同情可憐的少,看熱鬧好奇的居多,想起倩娘蒼白的臉色,僵直的身子還有孫家寡母一聲聲的哭嚎,她心頭不由涌起淒涼之感,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那麼逝去,便如那小石頭落入了池塘之中,濺起的水花就是衆人三五日的驚詫,最後又歸於沉寂。

    她沉默不語的賣着面,直到一隊衙役打攤前經過,往衚衕裏頭走去,衆人見狀紛紛放下手中的碗好奇的觀望,有那先回過神的,伸手摸出銅板兒往桌面上一放,便匆匆擦了嘴跟着那一隊衙門跑了進去,後頭有人見狀忙也跟着過去。

    不多時,這麪攤上便一個人也沒有了,四蓮領着妹妹們收拾桌面,待到衆人又回來時,再在麪攤上坐下來,有那沒喫飽的,又叫了一碗麪,一面喫一面七嘴八舌的議論,有人得意洋洋道,

    “瞧瞧,我早就說了嘛,這好端端的小娘子怎麼會投井,定是有原因的,原來根本就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四蓮聞言眉毛一挑,聽得有人嗤笑道,

    “甚麼你早就說了,前頭你不說她是偷了誰家小郎,被人家負了心才投井的麼?”

    說罷,衆人紛紛譏笑,只那被戳穿之人卻是毫不臉紅,猶自嘴硬道,

    “我是說那年輕輕的小娘子,必是有甚緣由纔會投井的,瞧瞧現下衙門裏的官爺不是說了嗎,她是被人推入井中的……”

    有那後來的不知內情之人,聞言忙問道,

    “官爺是怎麼說的?”

    這樣的事兒,衆人那必是樂於四處傳播的,衆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講了他們跟着衙役們進孫家的經過。

    那衙役們是今兒一早得了報,前來孫家驗看事發現場的,這一回賈金城屏退了衆人仔細察看了孫倩孃的屍體,果然如昨晚女兒所言,身上有抓痕與掐痕,賈金城又驗過了孫倩孃的私處,也有被人玷污的痕跡,只是有一點他想不明白,即是受人侵犯,爲何她不叫嚷,身上除了沒有肚兜,外衫十分完好,並沒有撕扯的痕跡,難道……是她與人通姦不成?

    即是通姦,又爲何事後要投井?

    賈金城心中疑惑,不過他也只是名仵作,只能將所驗所見的情形,一一記錄下來,再如實稟報大人,由大人來定奪,不過這案子還未查清,孫家小娘子被人姦污之後投井自盡的各種版本,便已是在這附近的大街小巷之中傳開了!

    此時向氏也不怕人瞧見她臉上未消的青紫了,出來四處與人閒聊,八方打聽消息,回來卻是藉機教訓幾個女兒,

    “瞧見沒有,女兒家不知檢點,勾引男人,便會落得孫倩孃的下場!”

    五蓮與六蓮年紀小,被向氏嚇唬住了,嚇得連連點頭,三蓮與四蓮是親眼見過孫倩娘死狀的,聞言心頭卻是一陣憤慨,三蓮性子懦弱不敢吭聲,四蓮則應道,

    “娘,人都死了,這死因爲何還未查明呢,怎好就說人長短!”

    向氏最恨她頂嘴,聞言怒道,

    “那小狐狸精一副狐媚樣兒,成日招蜂引蝶,必是因着男人死的,你個吃裏扒外的賤蹄子,那孫家的婆娘給了你甚麼好處,讓你替人說話?”

    賈四蓮見她越說越難聽,索性閉嘴不再搭理她,向氏猶自罵聲不絕,半晌賈金城終是聽不下去了,沉聲道,

    “這事兒有衙門裏的官爺查證,婦道人家少多嘴!”

    向氏如今身上還疼着呢,聞言果然閉口不言了。

    之後賈四蓮很是關心案子的進展,問起賈金城案情,賈金城道,

    “官爺們查看過孫家院牆上的痕跡,說是牆上有男子的腳印……”

    賈四蓮聽了一驚,

    “難道真是倩娘與人有私?”

    不過她轉念一想,又搖頭,

    “倩娘每日都呆在麪攤上,哪兒來的機會與人有私?”

    再說了,若是當真與人有私,那男子上門爲何要翻牆,孫倩娘不會給他開門麼?

    賈四蓮便問道,

    “可是有人私自翻牆進入,脅迫倩娘?”

    賈金城道,

    “倒是有這可能……不過也許是她與男子私通也未可知……”

    頓了頓問道,

    “你與倩娘相熟,可聽她提過與何男子相識麼?”

    賈四蓮想了想搖頭道,

    “倩娘成日都在麪攤上,與孫家嬸嬸形影不離,前頭孫家嬸嬸還張羅着要與她說親,她與女兒也算得親近,若是當真在外頭與人有私,必是會提及一二的……”

    賈金城眉頭緊鎖,想了想問道,

    “那……可是與人有仇?”

    賈四蓮應道,

    “若說與人有仇,前頭那位周公子便是一個,這事兒不是還鬧上了衙門麼?”

    賈金城眉頭一挑,

    “我倒是將這事兒給忘記了!”

    第二日賈金城去了順天府衙門,將前頭周公子當街調戲孫家母女的事兒一講,衙門裏的大人一聽,立時命人將卷宗取來,翻開一看,果然見得有當日裏過堂的記錄,於是大老爺將那押籤令往下一扔,

    “來人呀!將周贇良給本官緝拿到堂……”

    衙役捕快們領了籤便出了門,這廂氣勢洶洶的趕去了周家。

    這時節周家那位公子,卻是不在周家府邸,而是在城中的雅風閣裏聽曲,與一衆紈絝們喫酒玩樂呢!

    卻說是這位周公子,前頭捱了板子,在家裏養了好些時日,總算是將養得差不多了,那一顆躁動的心便不安於室,想要出來耍樂了,於是約了平日裏相熟的幾個公子哥兒,到這雅風閣裏喫酒。

    雅風閣乃是京城裏有名的女支館,沾了一個“雅”字倒也要附庸風雅一番,裝潢富麗的四面小樓,三層全是包廂,當中間是寬敞的大堂,三面擺了桌椅,一面搭了高臺,上頭歌舞的伶人都是京城裏有名的角兒,在這裏看一場歌舞,再喫一頓小酒,又叫上幾名最便宜的女支子陪酒,不花上一二十兩銀子是下不來的。

    因而來這處的多是京城的達官貴人,富豪巨賈,周贇良等人來的有些晚,沒弄到包廂,只能同一幫子朋友坐了大堂,一夥子人聚在一處,大聲說笑,吵吵鬧鬧好不快活。

    周贇良本就是個浪蕩子,在家裏素了好些日子,如今懷中摟着女子柔軟的嬌軀,嗅得脂粉薰香,聽得軟語溫聲,便很是有些躁動,抱着懷裏的女支子親了好幾口,一旁朋友見了便笑着打趣道,

    “周兄,你那身上的傷可是好全了,莫要待會兒使不上勁兒,惹得我們蘭兒姑娘惱了你!”

    衆人聽了哈哈大笑,有人應道,

    “周兄若是力有不逮,小弟自當效犬馬之勞!”

    衆人又是一陣笑,周贇良連道,

    “滾滾滾!老子早就好了,若不是我爹拘着我不許出來,小爺我早出來會我的心肝寶貝兒了!”

    這使了銀子跟沒使銀子就是不一樣,那板子打在身上,看着高高舉起,實則輕輕落要,要不你當以周贇良的身子骨,能這般快便痊癒了?

    周贇良說罷摟過一旁的女支子親了一口,又在她耳邊輕聲調笑幾句,引得女子嗔怪,

    “周公子又欺負奴家!”

    衆人便是笑,同那周贇良懷裏的女支子道,

    “蘭兒姑娘,今兒與周兄乃是小別勝新婚,怎得也要喝個皮杯兒纔是!”

    於是衆人一陣起鬨,鬧得那周贇良與懷裏的女子,嘴對嘴吃了一個皮杯兒,這纔算是罷休!

    他們在下頭吵鬧,卻不知樓上有一間包廂上正有人探頭下望,看了半晌回頭對正在桌邊上圍坐玩篩子的牟彪道,

    “少爺,前頭被我們揍那小子在樓下呢!”

    桌邊衣着華麗,與同伴正在?鬧的壯小子擡起頭,走過來憑欄一瞧,

    “嘿……可不是嘛!”

    你當牟彪爲何在此處,卻是年節將近了,秦先生放了學生們的假,牟彪原是打算着在家中安心讀書的,只是快過年了,府裏同樣不清靜,家裏遠近的親戚,又有牟斌一衆下屬都要上門拜訪。

    這陣子,前院裏是牟斌帶着兒子們招待客人,後院裏便是劉氏領着姨娘和女兒們接待女眷,牟彪最是受寵,每每牟斌見客都要帶了他在身邊,牟彪端着假笑,厚着臉皮聽着客人說些令公子一看就是頭角崢嶸,日後必是前程似錦的廢話,忍了幾日,今日好不易忍到了午後,實在是忍不了了,便同牟斌吵着要出門。

    牟斌知曉他性子能忍到這時已是難得,便許了他出門,正巧有遠房的親戚來訪,姓倪,家裏的老夫人與牟斌的外祖母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嫁到倪家之後隨着夫家到京城經商,之後一直居於京城,與家鄉的親故偶有書信來往,直到牟斌發達之後,才上門認了親。

    牟斌雖不喜人仗他的勢,但總歸不是六親不認,雖說這親是遠了些,不過總算倪家如今的當家人倪望傑是個精明人,行事穩重低調,在外頭行商雖借了錦衣衛的勢,但從不張揚,頗得牟斌讚許,兩家這才走動到了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