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實在是顛簸難耐,衆人已是無心再睡。於是齊齊醒來,在車上談天說地,不着邊際。
第三輛板車尤其熱鬧,一衆侍衛們半句離不開葷腥,不時發出猥瑣的鬨笑。
只有唐紫這輛馬車,是安靜的。
那借口方便,實則偷偷放飛渡鴉的侍衛,而今狀況十分悽慘。他被數人踩在腳下,五花大綁,竟是個託腳的肉墊。
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他癱軟在車板上,氣若游絲。
“可惡!這隻臭豬玀,竟他孃的是個內鬼!”車頭的侍衛,憤恨地咒罵道,“我當真是狗尿糊了雙眼!等下中途休息的時候,你們只管看我怎麼審他!三刀六洞,斷指拔舌……我倒要看看,他都玩了什麼花樣!”
他咒罵得是如此狠毒,沒有辦法,在這幫子殺人越貨的匪盜眼中,內鬼可比“官兵”還遭人嫉恨。
“頭,這樣吧!直接交給公子好了,”有人擡手提議道,“只要公子願意出手,把這豬玀的骨頭一節節化了,活活變成一灘爛肉!再由你我踩爛!”
“是了,是了,交給公子。”
“還是交給公子好!”
衆人紛紛點頭附和,唯恐慢了一步,平白招致禍端。
他們無不憐憫地看向腳下,此人在他們眼裏,已是一團死肉了。
車隊打了個彎,駛入了主路,繼而開上了石橋,朝着金蘭的腹地遠去。
窗外吹來清風,唐紫已經清醒,但還是閉上了雙眼,靠在軟墊上假寐。
道三道利,乘坐如此華麗舒適的馬車,還是頭一回。紛紛將頭探出窗外,觀賞一路掠過的風景。
“唐紫?唐紫?”公孫夜小心問道。
他也早已醒來,一個人在唐紫對面枯坐,心中頓生乏味,想找唐紫聊天解悶。
可惜,叫不醒的,就是裝睡的人。唐紫全然不願理會,自顧自地小憩。
並非她一時風光之後,便耍起了大牌,而是公孫夜總在有意無意地,套她的口風。
他已然發現了唐紫的諸多馬腳,雖說都是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卻也能一併歸集,找出漏洞來。
“唐紫?”他再次問道。
好吧,不願理我,公孫夜有些失落。
換做是旁人,他現在大概已經動怒了,此時他卻無可奈何,繼續獨自枯坐觀看景物。
車隊的休息時間,定在次日的正午。在這前往腹地的路途中,並不算太平,即使許佔營展開了旗號,還是有零散毛賊阻擋。
不過都被侍衛們擺平了就是了。
“不要全都弄死了,留下一兩個活的,我有用處,”窗外打鬥正酣時,唐紫總算是醒了,她將頭探出窗外囑咐道,“到時綁上,一併帶走。”
“聽見沒有!照着仙人的話做!”許佔營提槍跳下馬車,殷勤地將唐紫護住,像個傳聲筒似的大吼道,“留活的!別弄死了!誰弄死了我弄死誰!”
侍衛們聞言,一時手持刀兵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下手。
顯然是被束縛住手腳了。
“你這樣說,不如讓你的弟兄們自縛雙手送死好了,”唐紫探出身去,一拍他的肩膀責怪道,“留存下一兩個就得。”
於是乎,等到了次日的正午,板車上被綁住的人,又多了兩個。
停車生火做飯,一行人休息之時。
拷問內鬼的髒活,沒等侍衛們開口,公孫夜就主動攬下了。昨夜唐紫故意裝睡,不願理他,使他心中不快了許久。
於是將一腔的惡意,統統宣泄在了內鬼身上,那場面之血腥,看得黑娃當場嘔了出來。
四周遊蕩着的,望見炊煙尋着味摸來的匪盜,遠遠地看見這光景後,便掉頭遁走了。
因爲那畫面,即使是這些刀尖舔血的匪盜見了,都覺得戰慄。
“惡鬼食人,簡直是惡鬼食人啊……”他們一邊遁走,一邊慶幸,“還好跑得夠快,還好……”
是的,在場的所有人,除開見多識廣的唐紫外,盡皆感到不適。黑娃直接吐得喫不下飯,其餘人也跟着食慾大減,隨便嚥了幾口,便算是打發了。
那兩個“無辜”的匪盜,更是嚇得當場失禁,屎尿橫流。
審問的結果,最後還是出來了。這人放飛的渡鴉,不出唐紫的預料,是給鐵衛總頭的。
這人竟在幾年之前,就是山城的眼線了。結果一出,頓時解開了許佔營的疑惑。
“狗孃養的豬玀!難怪每次打山城的秋風,都是所獲寥寥,”他氣呼呼地走到那攤爛肉邊上,就是一腳將他五指踩碎,“感情是你在通風報信,害我每次都自掏腰包,分賞下面的弟兄!山城這塊肥肉,竟是兩年沒有碰過了!”
是的,前幾年他在唐築山城接連碰壁。不是到時,村莊已經人去樓空。便是人在,卻是顆粒無收。亦或是隊伍還未殺到,那幫子鐵衛已經早早地侯着了。
他也有想過是內鬼,但沒想到竟在自己身邊!
還是每次分賞,都拿足了油水的傢伙!
這人這次接連放出兩道訊息,第一道,是發現唐紫了。他和記憶中的畫像比對,加上公孫夜當初直呼她的大名,便心知撞上了“鴻運”。
第二道,便是這次出發了。他原本在上道訊息之中,告訴了營地的所在,便安心等待賞錢和鐵衛們一道過來。
沒有料到,唐紫竟然要走,還是挑在半夜的時候。於是慌忙之中,他放出渡鴉補救,告訴鐵衛總頭。
“特麼的!”付百一正在喫飯,聞言氣得把碗一摔,跟着過去又是一腳,“居然還想禍害我的地盤,你他孃的是掉錢眼裏了!”
他撒完氣,連忙跑到唐紫身邊,開口說道:“我們等下快些走吧!我想早些時間趕回去,把營地的位置挪一挪……”
唐紫聞言,點頭表示理解。她轉身翻入馬車之中,不一會兒又拿着一個荷包出來,是公孫夜上次給的荷包。
“這個你收下,”她把沉甸甸的荷包塞進付百一的手,言語誠懇,“就當是拔營的分賞好了,散給下面的弟兄們。大家畢竟都住得久了,和土地生了情愫,這次突然要走,怕是有人不會配合。”
“這如何使得!”付百一心頭一熱,連忙推了回去,“分賞的錢,我自己有的。”
“收下便是。”
唐紫啪地一下打他手上,便轉身走了。
付百一掂掂重量,多少靈石心頭已然有數,一時間,心中竟暖流噴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