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春日,風輕柔得很。吹到臉上倒是不難受。
慕容婉嘴角噙着笑,坐在不遠處的石頭上。
她的作,頗有幾分故意的味道。
走鏢不能洗臉,這事兒她曉得。
鏢行的那堆知識,她說不得精通,但是一些常識,她耳濡目染這麼多年,也是大差不差地都懂。
難不成,日後真要做鏢師?
面對着江湖的血雨腥風,日日槍林彈雨?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她精細養着的皮肉。
這趟鏢是無所謂的,但往後的呢?
紫雲教和赤星塔同屬杭州府,隔得並不遠,不過一個在最北頭,一個在最南頭。
從霹靂鏢局到赤星塔,優哉遊哉配着緊趕慢趕,左不過五天路程,也就到了。
他們鏢局坐落在杭州府錢塘鎮。
於鏢局一行來講,地理位置算不得優越。
三月天,西子湖畔,氣候也宜人。這鏢她洗個臉雖說破了規矩,倒也不礙事。
這鏢,她爹提前跟她打過招呼。
她爹當時的神色,欲言又止,話裏有話。
這趟鏢,看似不簡單。
應該是有些江湖紛爭的彎彎道道在裏頭。
但再不簡單,也不會難到哪兒去,畢竟這是她第一次走鏢。
紫雲教和赤星塔的不對付由來已久,但同處杭州城。
送個特產罷了,還捨近求遠,尋了霹靂鏢局做鏢,這事兒本就耐人尋味。
江湖和廟堂之間的關係,奇奇怪怪詭詭異異。
除去一小撮意圖“反清復明”的江湖團體。
大多門派基本上是服從於朝廷統治的。關門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不惹事。
那些意圖“反清復明”的,也不會將自己的謀反之心,放在明面上。
常年在江湖上跑的,或多或少聽到些,哪些門派圖謀不軌,有謀權篡位之心。
這些消息,大多是流言傳起來的,說它無憑無據也可以,說它無風不起浪也不算過錯。
也就聽聽罷了。
江湖門派之間大多還是維護面子上的和諧。
不會閒的蛋疼、故意挑起事端。
彼此之間陰陽陰陽彼此也就罷了,絕對不會做出什麼太過的事情兒。
霹靂鏢局在江湖牛逼門派勢力排行榜,榜上無名。
不過在鏢局排行榜上,倒是有點名號,雖然是倒數的。
但在杭州,那可是響噹噹的存在,畢竟整個杭州府,就一家鏢局。
作爲霹靂鏢局的大小姐,她的第一次走鏢,自然是備受各界人士的關注。
這一趟鏢,她想要讓江湖衆人曉得她就是個菜雞,倒不是爲了扮豬喫老虎。
慕容婉很有自知之明,在江湖這個大社會中,她就是個豬,菜到極致的豬。
她沒有喫老虎的雄心壯志,也沒有喫老虎的本事。
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她爹有,她們家鏢局上上下下都有雄心壯志。
且說他們鏢局一代,自己垃圾,在鏢局行剛興起的時候沒奮鬥到一線。
下了垃圾蛋。讓蛋繼續去奮鬥。
作爲鏢局二代,慕容婉首當其衝……
當然,雖然菜,上馬哲課沒有好好聽。但作爲21世紀的中年大學老師,還是接受過馬哲洗禮的。
她自然曉得,慕震天那一代沒有將霹靂鏢局打理成一流的鏢局,頂級江湖勢力,有客觀因素限制的。
但她接手,就沒限制因素了?真以爲她穿越一下,就是天選之女了?帶領鏢局從末流走上頂流?
她又自知之明,沒能力!
她上輩子,就是個講詩詞歌賦的。
同爲鏢局二代的紀子墨、虞修然,則跟她不同。
虞修然他爹是個地地道道的菜雞鏢師,在霹靂鏢局混喫等死。偏生生的個兒子,積極向上……
紀子墨是北方一個鏢局的二代還是三代,她聽誰說過一嘴,沒往心裏去記。來鏢局不過四五年,具體啥時候來的,她也記不住了。
這倆妥妥的奮鬥咖。
自然是鄙視她的處事態度。
慕容婉就很鬱悶,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想要生活的權利。
她尊重他們積極向上,她沒有拿自己的視角去鄙視他們好高騖遠,他們憑什麼鄙視她鹹魚躺平?
胡思亂想之下,困了。
終究還是妥協了,沒去洗臉。
尋了個樹,就這麼靠着樹睡了過去。
她這一舉,冥冥之中,已然表明了她潛意識中的某個態度。
人生所遇的所有困境,都要從內心去解決它,因爲逃不掉的,逃跑只會讓你從一個深淵跳入另外一個深淵。
篝火旁的紀子墨,看到這處,口角眉眼之間露出一抹微笑。
第二日,太陽昇,他們繼續趕路。
一日不洗臉,灰頭又土臉。
臉摸起來粗糲得緊。
日頭挺好,慕容婉今日沒把自己遮掩得嚴嚴實實。
“喲,大小姐這不戴帽子遮太陽啊,嘖嘖嘖,這是沒洗臉啊!整個小花貓。”
虞修然戲謔道。
紀子墨拽了拽虞修然的袖子,給他使了個眼色。
慕容婉懶得搭理他,閉着眼,拎着馬繮。
她不說話,虞修然自討沒趣,臉色不愉,也拿她沒得個辦法。
虞修然是嫉妒慕容婉的。
不過他光明正大地嫉妒,嫉妒得那叫一個堂堂正正、有理有據。鏢局內雖然人盡皆知,卻也說不出壞話一二三四。
走了一會兒。
慕容婉拿出一本詩,看了起來。
不知讀到哪兒,鼻頭一酸,眼睛立馬溼潤了。
淚悄無聲息得流了下來。
正在這時,一黃色身影從天而降,迎面朝他們而來。
及至近了,是一女子,體態嬌媚,身着杏黃道袍,腰肢輕擺,腳下生風,邁着凌波微步,從半空中,斜飛而下。
瞧這女子的步子,便曉得她功夫極高。
原本倦怠疲懶的衆人,登時打起精神,一掃之前的倦意,立刻做出戰備狀態。
李莫愁昨日剛從要把她送到皇宮的船上跑了,踏水穿林。
到了岸上,換了行頭。
今日天剛亮,隨處逛遊着。
正巧看到慕容婉,嬌嬌氣氣的,頭髮雖已毛毛刺刺,有些零亂,但仍能看出原先是精心梳的。
她坐在鏢車上哭,哭得淚眼婆娑。
周圍的人視若無睹,談笑風生。她同周圍的環境,那叫一個不和諧。
瞧着這個裝扮矛盾、和她同夥矛盾的姑娘。
李莫愁鬼迷心竅地從空中落了下來,朝着她飛去。
也不曉得吃了什麼迷魂藥。
及至走近,鏢行衆人看清所來女子。
明眸皓齒,肌膚白皙,頭髮盤起,標準的道姑頭,規整利落。
這山林雖算不得荒山野嶺、奇山怪林。
但偶遇絕色道姑,絕對算不得稀疏平常的事兒,他們萬不敢掉以輕心。
衆鏢師一身防備,全面警戒。
紛紛警惕地看着李莫愁。
“霹靂鏢局?”
李莫愁看了眼鏢車上的鏢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