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白大小姐發了個公告:錦關城的一切妖孽已經被全部剷除,大家放心過日子。
普通百姓對於城下屍骨遍野這件事毫無知覺,所有的陰陽師也走得乾乾淨淨。甚至白城主之死,也並不令人意外,畢竟,在這之前,外界都知道他已經病了很久。
大家只關心新的城主——白大小姐到底何時繼位。
林花照卻一直在關心蘭不邪家的滿月酒,可是,等來等去,蘭雲橋別說發邀請函了,甚至連面都不露了。
狐大一邊泡茶一邊嘀咕:“蘭不邪家的滿月酒早就過了吧?我怎麼說來着?蘭雲橋這種人,借錢的時候就沒打算還,你看,是吧?”
狐三:“捲款跑路了吧,肯定再也不會露面了。”
小藥叉:“真沒想到,他居然是這種人……咦,終於有顧客上門了……這人怎麼這麼面熟?”
一名僕婦陪着秀秀走過來,徑直扶着秀秀坐在椅子上,順便幫她揉了揉心口,語氣非常誇張:“少奶奶,你身體還撐得住不?”
小藥叉問:“秀秀姑娘,你怎麼一個人來?蘭雲橋沒陪你嗎?”
秀秀的淚水撲簌簌掉下來。
小藥叉嚇一跳:“你怎麼了?哭什麼?蘭雲橋欺負你了?”
僕婦也擦眼淚,自我介紹:“我是王媽,年輕的時候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現在,老夫人命我專門伺候少奶奶。我們少奶奶真的太可憐了……對了,我們今天不是來看病的,是找林醫生幫忙的……”
林花照聞訊出來,“不看病,找我幹嘛?”
王媽把帶來的匣子打開,裏面全是白花花的銀錠。
小藥叉雙眼一亮:“帶這麼多診金?你們得了什麼重病嗎?”
王媽擦着眼淚:“這是二公子給少奶奶的遣散費!”
“遣散費?”
“準確地說是休妻補償。二公子說,他現在窮得要命,無力成親,不想拖累我家少奶奶,所以去借了一筆錢,叫我帶着少奶奶離開白家,另外租個房子住下。他說,等以後他發財了,再給我們一筆錢,算是賠償費。後來我們才知道,這筆錢,他是找林醫生你借的……”
狐大大叫:“騙子!這個大騙子。他不是說借錢去買裝備嗎?居然是爲了休妻?”
小藥叉狐疑地看着秀秀:“這不是蠻好的嗎?這麼大一筆錢,你們要是節省一點,也能過一兩年吧?”
王媽:“好什麼呀?無緣無故被休,不知情的還以爲我們少奶奶哪裏不檢點了。我們少奶奶可是從小和他指腹爲婚的啊。再說,少奶奶的孃家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如果二公子再休了她,她怎麼辦?俗話說,糟糠之妻不下堂,二公子這時候休妻,難道不是落井下石嗎?也太沒良心了吧?”
小藥叉:“你不是說還沒完婚嗎?怎麼算休妻?”
“啊喲喲,外人怎麼知道我家少奶奶的苦?名份上,她已經是蘭家的少奶奶了啊。難道沒有了孃家撐腰,就活該被人這麼羞辱嗎?唉,要是林家老爺夫人還在世,二公子敢這麼幹嗎?”
“可他給了你們銀子,而且答應以後發財了再給一筆,也不算很渣吧?”
“誰知道他以後什麼時候發財?還能不能發財?就這點銀子打發少奶奶?那以後花完了怎麼辦?少奶奶一介女流,又掙不來錢。難道花完了就去自殺嗎?”
小藥叉竟無言以對。
王媽乾脆利落:“林醫生,今天我們把銀子帶來還你,同時求你一件事情。求你幫我們勸勸二公子,讓他儘快把少奶奶接回蘭家老宅子圓房完婚……”
小藥叉:“你也知道他窮得出血,哪來的錢完婚?”
王媽理直氣壯:“蘭家的大宅還在,別說一個少奶奶,幾個少奶奶都住得下。現在把我們扔在白家算什麼?再說,白家現在日子也不好過,白城主死了,大公子處境堪憂,生了兒子滿月酒都不敢辦……”
林花照忽然問:“蘭不邪爲什麼處境堪憂?”
王媽哇呀呀的:“林醫生,你還真是不懂人情世故啊,上門女婿,日子能好過嗎?以前有白城主罩着,大家好歹給點臉,現在白城主死了,蘭家又徹底衰敗了,誰還瞧得起他?白家的子侄們把財產分光了,大公子啥都沒撈着,自身難保,縮頭烏龜一般哪裏都不敢去。”
小藥叉:“不是吧,蘭不邪這麼慘?”
“我們老夫人才慘呢。前天,白家一堆男丁藉口來看我們小小公子,結果,被一個無賴瞧見了我們少奶奶,就不乾不淨地調戲。老夫人去阻攔,都他們幾個推搡崴了腳,現在還躺着起不來呢。唉,白家實在是待不下去了,我們迫切想回蘭家……”
“蘭不邪居然這麼慫?就瞧着他母親被人欺負?”
王媽語氣輕蔑:“他敢不慫?白家可能連他一起趕走。”
“……”
“我們可以帶着這些銀子回去,至少可以熬一段日子。”
“你不是說這些錢要還給林醫生嗎?”
王媽無視這一句,直接道:“醫者父母心,林醫生,救苦救難是你的義務。你幫幫我家少奶奶吧,我們知道,二公子最聽你的話。希望你讓二公子立即回家,承擔起一個男人的職責。他一個大男人,只要肯努力,何愁養不起老婆?”
說着,腿一軟跪下去。
秀秀也跟着跪下去,兩個人哭得淚人一般。
小藥叉:“你們快起來,這是幹嘛?”
林花照卻不動聲色,一直盯着秀秀,和上次一樣,自始至終,她一言不發,只是不停地流淚哭泣。
林花照終於開口了。
“林秀秀!”
秀秀擡頭看她一眼,又急忙低下頭,淚流得更兇了。
“你叫林秀秀是吧?據說你來自林家莊?”
秀秀點點頭。
“你是怎麼來到錦關城的?你的父母叫什麼名字?”
秀秀看着王媽。
王媽:“我家少奶奶曾被山匪挾持,受了驚嚇,從此再也不能開口說話。林醫生,你有什麼你問我,我代爲回答。”
“也難爲他們了,居然找了個啞巴。”
“林醫生,你說什麼?”
“沒事,你們走吧,你們的閒事我管不了。”
王媽急了:“林醫生,你是醫生啊,怎能見死不救?你看我們少奶奶,家破人亡寄人籬下已經很慘了,又被丈夫這樣對待,這不是要逼她去死嗎?”
林花照隨手拿起一錠銀子看了看,又放到匣子裏。
“秀秀,我要是你,我就拿了這些銀子遠走高飛。否則,以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秀秀驚懼地對上她的目光,又慌忙移開,連哭泣都忘了。
王媽大怒:“林醫生你不肯幫忙也就算了,這麼冷嘲熱諷是什麼意思?難怪人家說二公子和你……”
小藥叉:“二公子和林醫生怎麼了?你倒是說說看?”
王媽連聲冷笑:“大家都是女人!林醫生寧願借這麼大一筆錢給二公子休妻,什麼意思還要我說嗎?”
林花照一揮手:“快走。”
小藥叉也大叫:“你們快走,不許再囉嗦了。”
秀秀立即站起來。
王媽三幾下把桌上的銀子抓到匣子裏,提了匣子,悻悻地:“少奶奶,我們走。”
一邊走還一邊大聲罵罵咧咧:“別仗着二公子現在喜歡你,就以爲可以那啥。其實,男人都一樣的德行,喜新厭舊,今天是我家少奶奶哭,以後誰哭還說不準呢……當初二公子不也爲了翠品堂的飄飄姑娘要生要死?可現在,他還惦記飄飄嗎?再說,你名聲那麼壞,養這麼多小白臉,老夫人也不可能讓你進門,有什麼好嘚瑟的?”
狐大氣傻了,指着她們的背影:“我去!天天罵我們狐妖壞,結果,人類更壞。你看,我就說蘭雲橋這廝不是好人吧?不但借錢不還,還慫恿家屬來鬧我們,簡直賤透了。”
狐三氣咻咻的大吼:“下次蘭雲橋再敢露面,我們立即把他撕爲兩半。對了,不是來還錢的嗎?快追上去把銀子要回來……”
王媽聽得這話,撒腿就跑。
病弱不堪的秀秀竟然也撒腿飛奔,很快,二人就跑遠了。
小藥叉哈哈大笑:“哇,原來這個秀秀是裝的……跑這麼快,根本沒病啊。”
林花照卻看了看遠方的天空,想起林家莊被屠的那個夜晚。
這些人,處心積慮,到底所爲何事?
“林花照,你發現嗎?人類真是很奇怪……”
林花照詫異地看着自己雙腳離地,跟門口高大的老槐樹齊平了。
對面,一個雪白的身影。
“赤……”
柳三月好奇:“我真的和那個什麼赤丁子長得很像?”
林花照搖搖頭:“可能是這個名字很好聽吧。”
“你覺得一個鬼的名字很好聽?”
林花照懵了。
“赤丁子,是一種白衣鬼的名字。”
林花照竟然完全不知道。
柳三月若無其事:“人類真的很可笑,比如蘭雲橋,哪怕只是一個指腹爲婚的女人,他甚至不認識對方,對方只要找上門,就得要他負責,要他天天去幹活掙錢養活她……否則,大家就要斥責他不仁不義……”
他哈哈大笑:“林花照,你不覺得人類很多事情都很扯淡嗎?”
“何止人類?妖怪的很多事情也很扯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