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的輕呼，“姐兒的傷口？這是夏果處理的？這……會不會留疤啊？”
宣芷瞥了眼，瞧見被解開的布條上並無多少的血，縫合的傷口像一條猙獰的蜈蚣攀爬在肩頭。
那撕裂的痛楚已消失大半，唯有隱隱的刺癢，讓她知曉，這傷在快速恢復。
又看了眼春荷手中的藥瓶。
心想，這人深不可測，危險，同時，十分強大。
她想起那夜情緒失控下扇過去的巴掌，他雖驚訝卻毫無怒氣的眼神。
而且，心性內韌到了近乎可怕的地步。
——他，到底是誰？
“姐兒？這傷口奴婢瞧着怕是不能碰，要不就先這樣？”春荷柔柔地說道。
宣芷回神，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問：“家中這兩日可有何事？”
春荷替宣芷收拾好衣領，又去端了熱茶和點心，一邊笑道，“因着前日裏周嬤嬤和小菊的事兒，東苑那些人這兩日都十分規矩，行事當差也比先前上心得多了。”
她說這話時，溫柔的臉上有着明顯的雀躍。
宣芷看着便笑開，點了點頭，接過茶盞飲了一口，熱乎乎的花茶直入腹中，驅散寒意，隨即一股馨香自喉間散開。
她舒服地緩緩呼出一口氣，又問：“西苑如何？”
春荷收拾水盆帕子，聞言，先下意識朝門口看了眼，然後才低了幾分聲音，道，“別的倒是沒有，就是一個時辰前，青秋堂悄悄地命人請了大夫。之後……澤哥兒跟前伺候的雙壽，被拖出去祕密地受了家法。”
春荷停了下，又道，“三十大棍。”
三十大棍，若是個丫鬟，只怕已是被打死了。
宣芷眉角一挑，擱下茶盞，笑道，“春荷，你這消息倒是靈通。”
春荷頓時笑開，眼裏浮起幾絲興奮，朝宣芷低聲道，“是玉蘭來告訴奴婢的。”
“哦？”
宣芷倒是真意外了，“玉蘭？”
春荷見宣芷一臉的驚喜，溫柔的臉上露出一點兒被承認的羞怯，這羞怯中又帶着一丟丟的得意，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裏的帕子，“奴婢就按着姐兒的吩咐，去與她親近，沒想到她就這麼信奴婢了。”
宣芷失笑，搖了搖頭，“許是感念你的照顧，這纔想着報答一二，也並非是完全的信任。你切莫因爲她的親近，便自己先將心思交待出去了。”
春荷被宣芷指點了，卻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點了點頭，“嗯，奴婢省得。”停了停，又道，“只是……”
“怎麼了？”宣芷夾着一塊梅花糕喫着，聽出她話裏的遲疑，問道。
春荷想了想，走到宣芷跟前，輕聲道，“玉蘭無意跟奴婢提起一句話，奴婢總覺着不大妥當。”
宣芷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你說。”
春荷斂了斂神色，湊近宣芷一點兒，低聲道，“玉蘭說，她阿爹是有水性的。”
宣芷眼簾一擡！
玉蘭的爹可是落水沒了的。
春荷有些緊張，“奴婢也是胡亂猜測……”
“不，春荷。”
宣芷按住她的胳膊，“你猜的，或許有道理。”
宣芷凝神，心下琢磨起來，“短時間內，想在青秋堂找個死心塌地投靠我的人不容易。玉蘭如今雖同你親近，卻也只能告訴你青秋堂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事。若是……”
她的手指在桌面輕輕一點，道，“若是有個事兒，叫她恨死了青秋堂……”
春荷道，“姐兒您說玉蘭阿爹的事兒？可這……也只是奴婢胡亂猜的。”
宣芷擡頭，朝她笑了笑，“是不是的，去查查就知曉了。你去瞧瞧，夏果若是還沒歇下，讓她辛苦些，再來我這兒一趟，我有幾樁事吩咐她。”
“是。”
春荷出了門。
宣芷一塊梅花糕尚未喫完，夏果已掀了簾子進來。
“姐兒，您有事吩咐奴婢？”她的頭髮已經散開，粗粗地拿了繩子系在腦後。
宣芷朝她招了招手，“嗯。這兩日你不要當值了，找個由頭出府，去見你哥哥一趟。”
夏谷立時認真聽着。
“一來，問問先前讓他打聽的周旺的事兒如何。”
夏果神色微變，卻沒說話，點了點頭。
“二來，讓他再去查查兩年前入夏時，咱們家在京郊那處莊子上出過什麼人命官司沒有。”
夏果驚訝，張了口，卻想起什麼，忍住，再次點頭。
宣芷一笑。
再次說道，“三來，讓他去瞧瞧懷遠坊的打鐵鋪。”頓了頓，“最後這件，不要讓他多做，能瞧見什麼，盡回來告訴你就成，萬不可多加打探。千萬記住了。”
夏果神色一凜，點頭，“姐兒放心。”想了想，問：“秋梅的事兒，可有需要哥哥幫忙的？”
秋梅？
一邊的春荷看過來。
宣芷微笑，可眼中卻並無多少笑意，搖頭，“侯府權勢遮天，其中手段如何殘忍昨日你也見了端倪。我不能叫你哥牽扯到這樣的兇險中。”
夏果立馬替哥哥表忠心，“姐兒！當年若非您，我跟哥哥都沒命了！哥哥常說，他那一條命全是您的……”
宣芷再次搖頭，“夏果，別急，路要一步步走。五日後，我會找到辦法。”
夏果不解，“五日後？”
春荷也不明白，正疑惑着。
門外傳來小丫鬟的聲音，“四姐兒，青秋堂的玉蘭姐姐來了。說二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來了。
五日後她要去的路，已經被她鋪好了。
她點頭，“去告訴她，我即刻便去。”
又拍了拍夏果，“不要着急，先好生休息，養足了精神再去見你哥哥。”
“可……”夏果還想說。
宣芷卻已站了起來，拉着她的手，道，“夏果，先緊着自己。若是你同春荷有什麼不妥，你們要我孤身一人可怎麼是好？”
夏果一震！
春荷看着宣芷，眼眶忽而一紅，走了過來，握住兩人的手，輕聲道，“奴婢們一定會好好的，好好地伴着姐兒。”
素來伶牙俐齒的夏果沒說話，只點頭，再點頭。
宣芷微笑，擡手，將兩人抱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