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是個與杜天德有仇的小丫頭片子,瞧着嬌嬌弱弱的卻一股子戾氣,還挺有趣的。
誰知居然知曉她同王爺的事!還曉得幼弟的消息?!
她讓人進屋,只想叫人知曉她是被杜天德欺辱以爲後面的安排做掩飾。這丫頭片子到底哪兒冒出來的?
莫非是她的身份暴露了?!
柳嫣兒的心中疑竇叢生,可是面上卻絲毫不顯。
只打量着宣芷,問:“你有我幼弟的什麼消息?”
柳嫣兒的父親是前宣州刺史,因被御史臺檢舉貪污受賄而舉家受罰,男子發配西北,女子投入教坊司。
柳嫣兒是三年前被放到了滿春院。
柳家有個年僅六歲的男孩兒,是柳家唯一沒有被罰的血脈,原本是被柳家瞞下來讓乳母帶着在老家生活,可誰知那乳母在柳家獲罪後不到一年,便將男孩兒賣了,裹了銀子跑了。
柳嫣兒這些年一直在尋找這個幼弟。
這些事,都是前世裏,淮南王告訴她的。而當時身爲太后的她,爲了拉攏淮南王,便竭力幫他尋找到了柳嫣兒的這個幼弟。
她捂了捂火辣辣的脖子,冷靜地看向柳嫣兒,“請姑娘代爲引薦淮南王。”
不卑不亢,不驚不懼。
柳嫣兒看着她,忽然尖叫一聲,“啊!!”
果然立時嚇得宣芷下意識眨了眨眼。
她惡作劇般地無聲笑了起來,見宣芷再次睜着一雙水凌凌的眼睛朝她看來,又嬌又軟的臉上滿是讓人意外的平靜淡寧。
心下倒是真多了幾分驚訝。
這樣的氣度,可是少見。倒有幾分王爺的氣派。
隨即搖頭,“我並不能輕易見到王爺。”
宣芷眉頭微擰,卻並不意外——看到柳嫣兒不僅接客還會武,她便隱約知曉這二人的關係恐怕並非知己那般簡單了。
她卻沒表露,只道,“看來姑娘並不想知曉親弟的消息了。恕我打擾,這便……”
“後日,王爺會去香山寺。”柳嫣兒打斷了她的話。
宣芷看她。
柳嫣兒笑了笑,道,“能不能見得了王爺,就要看小丫頭自己的本事了。”
宣芷眼神微涼——柳嫣兒並不信她,卻又不肯輕易放過幼弟的消息,所以才故意只透露了淮南王的行蹤。
便是她知曉了,淮南王近前守衛森嚴,又如何能接近得了?
從前輕易能見的人,辦的事,如今卻難如登天。
一想到一月後的獨虎山大戰,她無辜戰死還要揹負冤屈的父兄,宣芷便是滿心戾氣。
她沉默了片刻,道,“姑娘幼弟當年是被那乳母賣到了鳳陽村一個叫吳豐喜的人牙子手裏頭。那吳豐喜有個姐姐,如今就住在城郊外的萬安縣,姑娘可讓人去打聽打聽。”
柳嫣兒原本以爲她隨口給的淮南王並不算隱蔽的行蹤消息,並不能換來這丫頭片子口中所謂的幼弟消息。
卻沒成想,她居然連‘鳳陽村’這樣仔細的消息都說得一清二楚!她尋了多年也只尋到了吳婆子這麼個人牙子!
當即臉色微變!
剛要說話,卻見宣芷再次走到了地上的杜天德的身邊。
立馬伸手要攔,“喂!小丫頭!別在我這裏搞事情。”
誰料宣芷卻比她更快一步,一針猛地紮在了杜天德的腹部!
她大驚,擡手便去打。
卻聽宣芷道,“不是要人命的。”
柳嫣兒手上一頓,可看着宣芷漂亮的小臉上全是冷意,跟索命的羅剎鬼似的。
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要做什麼?”
宣芷想到前世裏二姐的死狀,和那無人操辦的冷清的身後之事,恨不能活活撕了杜天德這狗東西!
一針一陣地紮在他身上的各處穴位,嬌啞嗓音含着冰霜,一字一頓地說道,“他不是會買樂子麼?就讓他以後再沒有樂子可買。”
柳嫣兒頓了頓,忽然第一次露出震驚的神色,張大嘴,卻壓着嗓子悄悄問:“你要讓他不舉啊?!”
誰知沒震驚完,就見宣芷站起來。
擡起腳,對着杜天德的肚子胸口一頓惡狠狠地猛踹猛踢!
那一聲聲鈍肉聲,可見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氣!
直到踹得氣喘吁吁。
才收回腳,輕呼出兩口氣,然後撫了撫衣角,慢條斯理又不失儀態地朝她道,“今日叨擾,告辭。”
柳嫣兒嘴角抽了抽,看她轉過身去。
忽然道,“王爺擅畫楓,作畫時,不喜人在身側。”
宣芷猛地擡眼!
——香山寺後有一片楓林!
她側過臉,看向柳嫣兒。
柳嫣兒風情萬種地扶了扶依舊散亂的鬢髮,道,“若是能尋到幼弟,必是要重謝的。”
言下之意,別搞鬼,你的身份,我能輕易查得到。
宣芷卻無所謂。
轉身,走出幾步後,又回頭說了句,“除夕那日,別自己一個人待着。”
——柳嫣兒既然會武,只怕前世吊死在房中便不是世人所說的不願見容顏老去而自盡這麼簡單了。而前世淮南王下令大理寺與九門提督徹查,應當也另有隱情。
罷,總歸與她無關。
算是回報她的這一絲信任吧!
拉開房門。
朝兩邊門板一樣的護衛看了眼,一捂嘴,‘哭着’跑了出去。
護衛對視一眼,又聽房內傳來柳嫣兒的哭喊。
對視一眼,將門再次帶上。
柳嫣兒站在原處,想了想宣芷最後的話,只覺莫名。
扭頭,看地上還昏迷的杜天德。
走過去,在他的袖子中翻了翻,翻到了一枚小小的印鑑。
冷笑一聲,握在手裏。
然後又撩開他的衣服看了看他的肚子上那幾個不明顯的針眼和青紫的印子。
嘖了嘖舌——真是個瘋丫頭啊!
……
宣芷捂着嘴跑過走廊,便慢了下來。
想着後日淮南王會前往香山寺之事。如今唯一能信她的話並出手給父兄傳遞消息並不驚動鎮遠侯的人,就只有淮南王了。
她無論如何也要見到淮南王!
香山一行,也不能讓西苑那邊起疑,否則以二房的心思,一旦發現父兄有險,必定會動手腳!
她捏着潮溼的掌心,快步穿過走廊,繞過拐角,便來到西樓的後梯處,正要往下走。
忽然,有人在後頭喚。
“小娘子!請留步!”
宣芷一怔,這周圍,只有她一人是女子!
後頭那聲音明明是朝她而來,且正要到了跟前,“小娘子!我家二爺賞臉,吩咐小娘子過去伺候,來來來……”
宣芷眉頭一皺,哪成想竟會多出這樣的事端來。
當即身子一轉,徑直轉身,又拐進一個角落!
誰知這角落裏居然是個死路,前頭只有一扇連燈光也無的昏暗廂房!若是不轉過來,根本連這有間屋子都不知曉!
身後腳步越來越近!
她當即一伸手,推門進去!
然後輕輕關上門,栓了門栓,攥緊疼痛的掌心,屏住呼吸!
就聽門外,那人疑惑,“咦?人呢?”
然後便越過前頭,朝更遠的地方去尋了!
宣芷鬆了口氣,起身,剛要拉開門栓出去。
忽然!
聞到了房間內一股隱約的腥甜之氣!
血味!
不是來自她掌心的血氣!
她眼瞳一縮!
當即要出去!
卻聽身後傳來一聲似是睏意中不清醒的又懶又慢的喚聲。
“交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