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樹底下傳來一陣“沙沙”聲,譚今賀才猛然驚醒。
這美妙的場景不是夢。
所以也不能像夢裏那樣爲所欲爲。
他推開宋子瑤,警惕地看向樹下。
一個影子從草叢裏貓着腰過去了。
譚今賀“刷”地跳了下去,飛快地竄向那個影子,一把抓住,“誰?!”
還在樹上的宋子瑤也有些着急,畢竟時代不同,即便是正經情侶,在這黑燈瞎火的地方單獨待着,都會被人說閒話的。
譚今賀揪着抓住的人的領子,將貓着腰的對方提了起來。
一張臉顯現了出來,嘿嘿笑了一聲,“四叔......”
原來是譚學松。
譚今賀鬆了口氣,放開他,問道:“你鬼鬼祟祟幹什麼呢?”
他鬼鬼祟祟?譚學松不太服氣地想,也不知道是誰在鬼鬼祟祟地跟女知青摟摟抱抱。
一想到剛剛看到的景象,譚學松就忍不住臉紅,就忍不住想逃跑。
“四叔你忙吧,我、我就先走了!”
說完話,譚學松就轉身,嗖地跑開了。
譚今賀沒再追。
他轉回身來仰頭對宋子瑤道:“不用擔心,是我侄子,他不會亂說的。”
宋子瑤點點頭,她聽到了。
有了譚學松的小插曲,證明這個地方不是譚今賀以爲的那樣安全。
他說了自己的想法,然後衝着宋子瑤伸出手,“跳下來吧,我拉着你。”
宋子瑤看了看到地面的距離,搖頭道:“太高了,我不敢跳。”
不敢跳?
譚今賀正思考着別的方法,就聽宋子瑤又嬌聲道:“你抱我下去。”
抱......
譚今賀回想起剛剛在樹上兩人相擁的畫面。
宋子瑤已經做出了朝他撲來的姿勢,譚今賀不再多想,立馬張開雙臂。
跟剛剛的相擁不同,此刻,嬌軟的人兒是整個扒在他身上的。
像一團軟乎乎的麪糰兒。
他不由害怕自己硬邦邦的身體會硌疼了她,伸手輕攬了一下腰,卻被細軟的觸感嚇得僵硬無比。
不敢多用一分力。
怕掐斷了。
好在宋子瑤很快就腳落了地,從他身上下去。
他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失落。
“咳,你現在想去哪?想看電影的話,我再幫你找個位置。”
以前大隊沒通電的時候,都是用的柴油發電機來發電的,每次看完兩部電影大家都戀戀不捨的,但是沒辦法,沒電了也只能散去。
現在不同了,直接從曬場附近的老鄉家裏接的電,想看多久都行。
此刻,兩部電影播完一遍,應大家的要求已經開始播第二遍了。
這些老片對宋子瑤來說也是青春時代的一個回憶,她還挺想重溫的。
“我想看電影。”
譚今賀輕聲道:“行,跟我走。”
這次,譚今賀帶宋子瑤去的是熒幕的背後。
熒幕的反面是鏡像,認字困難,但畫面基本沒影響。
不過演員的普通話都很清晰標準,臺詞也都熟,用不着認字。
最重要的是,背後只有零零星星的小孩子,不像前面那麼擁擠,看着很舒服。
宋子瑤問道:“剛剛你怎麼不帶我來這?”
譚今賀一頓,不自在地耙了耙頭髮。
好在宋子瑤只是隨口一問,也沒在意他回答與否。
這裏人少,還終歸還是有人,且也容易被前面的視線看到,譚今賀便沒有跟宋子瑤坐在一塊看。
兩人之間離得遠遠的,偶爾對視一眼,心臟的跳動默契地一同加快,然後再將視線迴轉到電影熒幕上,不約而同地勾了勾嘴角。
上輩子的宋子瑤跟譚今賀談戀愛,更多的是熟男熟女的熱情似火。
而現如今,宋子瑤不禁被帶的回到了少女心態。
她開始享受這種青澀的雀躍。
電影的時長太長,時間太晚,終歸只是重播了一遍《英雄兒女》,放映隊就說什麼也要收拾東西走人了。
這會已經十點,一散場,人們的疲態就顯露出來,走在路上就開始打哈欠。
文雪眼尖地看到了熒幕後面的宋子瑤,跳起來衝她揮了揮手。
宋子瑤揮手迴應,轉過頭想跟譚今賀告別一下,卻發現他人已經不見了。
“你一直在熒幕背後嗎?”文雪跑了過來,拉住宋子瑤,“中場的時候我去上廁所,還專門到後邊找了,都沒找着你呢。”
宋子瑤心虛地輕咳一聲,“可能是天太黑,沒看見吧。”
文雪“哦”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
大家都很疲憊,回到宿舍就洗洗睡了。
宋子瑤也睡了下鄉以來最香甜的一個覺。
-
“嗚嗚嗚嗚,我爸又不讓我去修水庫!”陶春妮來找宋子瑤,還沒走近就哭得像個一百多斤的孩子。
宋子瑤忙衝她使眼色。
陶春妮往旁邊一看,哭聲立馬剎車,由於剎得太急,還打了個嗝兒。
旁邊,王一光正在燒陶爐子。
他友好地衝着陶春妮笑笑。
陶春妮扭捏地回了個笑,然後立馬跑到宋子瑤的身邊,將自己藏了起來。
宋子瑤體貼地將她拉進了自己的屋,半掩上門。
陶春妮滿臉紅霞道:“好丟臉啊......”
宋子瑤安慰道:“這有啥丟臉,沒事。對了,你說你爸又不讓你去修水庫?今年修水庫的工程要開始了嗎?”
陶春妮點頭道:“對啊,馬上就要通知報名了。我去年就想去,我爸非不讓。”
每到冬天,就是挖溝修渠修水庫的時候,每個大隊都要出一定的勞力,不給錢,由大隊結算工分,也由大隊包口糧。
這種重體力活的工分都是滿工分,還管喫飽,只要能去的都願意去。
不過出勞力的基本都是男人,只有少數的鐵娘子隊。
陶春妮是個好動的性子,力氣也大,早就想加入隊上的鐵娘子隊了,奈何陶會計捨不得她喫苦,堅決不讓她加入。
最重要的是,水庫工地離大隊遠,工程隊是要住在工地的,在過年前都甭想回家。
陶春妮在隊上沒什麼能說話的朋友,來找宋子瑤,也只不過是抱怨抱怨,發發牢騷罷了。
沒過幾天,工程隊報名的通知就下來了。
宋子瑤負責登記。
主動報名的人真不少,基本都是二十多到四十多的壯年漢子。
知青中,則只有陳默報了名。
自從隊上給陳默換了工種後,他的活是輕鬆了,狀態還是沒比以前好多少。
王一光跟他聊過後,他才稍微敞開了一點心扉。
知青點有三個倒掛戶。
所謂的倒掛戶,就是年終的工分無法抵消一年中分到的口糧和其他物資,倒欠大隊的錢。
知青點的三個倒掛戶是石磊、石長江、陳默。
石磊、石長江是競爭擺爛,但陳默不一樣,他覺得羞恥。
他想逃跑的原因除了身體上的辛苦,也有這個在,他覺得自己在農村待不下去,回了城就會一切都好。
換了工種後身體是不辛苦了,但工分低,依然是倒掛戶。
所以他才報名修水庫,想多掙點工分。
不過瞧他那風一吹就能倒的身子骨,大隊領導們都不同意他去。
按陶會計的話說就是,“你掰手腕子連我閨女都掰不過,還能去修水庫?”
辦公室裏幾個知青在,陶春妮也在。
聽到親爹的話,陶春妮瞟了眼嘴角含笑的王一光,然後有些羞憤地跺了跺腳,對着陶會計嗔道:“爸,我力氣哪有那麼大?!”
陶會計愣了一下,道:“這會你謙虛個啥,平常你不最得意我誇你力氣大了?”
陶春妮瞪着一雙圓眼,腮幫子也一鼓一鼓的。
宋子瑤偷笑一下,然後轉移話題道:“也就是說陳默不報名了是吧?”
大隊領導都不讓自己報名。
陳默心情不佳地點了點頭。
宋子瑤將報名冊子上的名字劃掉。
卻沒想到,下午的時候,譚今賀也來找她報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