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新來的知青就要開始跟着上工了。

    五點半,劉清萍挨個敲了新知青的門,叫人起牀。

    宋子瑤昨天入睡晚,腦袋有些昏沉,直到洗了個冷水臉才清醒過來。

    文雪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不喫早飯就要開始幹活,哪有勁兒啊......”

    劉清萍解釋道:“咱們這上的是早工,兩個小時後回來喫早飯,接着再上上午工。”

    去集合的路上,王一光又趁機跟大傢俱體講了下上工的規則。

    “一天的勞動時間分成早晨、上午、下午三段,早晨的時間算兩成工,上午和下午的時間各算四成工,一天滿勤的話就是十成工。”

    “不過這個還不是最後能換錢的工分數,還要依據每個人的評級來換算。比如你的評級是一級,那麼滿勤就能換成十個工分,如果是二級,就能換成9.5個工分,這樣等而次之。”

    “評級則是根據你的農活技術、勞動質量和效率來評,每年都要開兩次大會評級。”

    “到了年底,就會開始覈算你這一年分了多少東西,扣除相應的工分後如果還有剩,就能把餘下的工分換成錢了。”

    周曙光難得講話了,問道:“咱們知青點的人,有評一級的嗎?”

    一個看着老實巴交的男同志不太好意思地舉了手,“我,我是一級的。”

    有人就笑了,“趙光明大哥是拖家帶口的人,可不得使勁兒幹?”

    衆人曖昧的目光落在了趙光明和劉清萍的身上。

    宋子瑤秒懂,看來這倆人是一對。

    難怪趙光明是唯一一個跟女同志搭夥喫飯的男同志。

    文雪還傻了吧唧地問:“拖家帶口帶的誰啊?”

    還沒等有人解答文雪的問題,廖紅梅突然問道:“那個孟晶爲什麼沒跟咱們一塊去上工?”

    “啊,是這樣,”王一光細細解釋了,“孟晶在大隊小學當老師,不用下地的。即便現在是暑假,她也只用跟着隊上的大姑娘小媳婦幹些輕省活計。”

    廖紅梅尖聲道:“憑什麼啊?!”

    文雪也皺眉,“就是啊,咱們都是知識青年,憑什麼就她能當小學老師?她是不是給隊上送禮了??”

    衆人陷入了一場詭異的安靜,沒人答話。

    宋子瑤指着前方人多的地方,問:“那就是集合的地方吧?”

    勝利大隊有三四百號人,下面還分成了四個生產隊,生產隊又分了若干個生產小組。

    知青們全部都在一個生產隊,生產隊長分配活計的時候,也往往是讓他們自成一個小組,跟本地社員分開來。

    爲了照顧新來的知青,生產隊長便給他們分配了相對較輕的任務——去花生地裏拔草。

    仔細教他們辨認了什麼是花生秧子什麼是雜草,又監督他們幹了一會,確認不會將花生秧子當雜草拔了後,生產隊長才離開。

    宋子瑤分的一片地是在一個小山坡上,這是她今天一天的任務量。

    拔草其實也沒那麼容易,即使戴着勞保手套,不一會也勒得細嫩的手指一圈紅痕。

    蹲着的腿、趴着的腰也很快就酸了。

    太陽從東山升起,早晨的涼爽氣漸漸消失。

    幹了不到半小時,宋子瑤實在撐不住了,也不管地下髒不髒,一屁股坐到了田埂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好吧,她承認她受不了農活的苦。

    必須想個法子不下地纔行。

    休息了一會,宋子瑤正打算繼續的時候,就見那邊小路走下來一個人。

    距離有些遠,但宋子瑤還是一眼就認出。

    她不由脫口而出喊道:“譚今賀!”

    譚今賀身形一頓,然後慢慢轉過身來。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宋子瑤愣了一下,然後很快反應過來,“我聽人說的。”

    譚今賀沒再說什麼,準備擡腳走人。

    “等等!”宋子瑤連忙想站起來,可是腿彎一酸,又跌了回去。

    模樣柔弱又狼狽。

    譚今賀皺了皺眉頭,又看了看這片花生地。

    這麼嬌氣,什麼時候才能幹完活?

    可接着又垂下眸去。

    他又不是生產隊長,瞎操什麼心?

    宋子瑤已經用手撐着田埂站了起來,對着譚今賀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

    “我叫住你是想問問你,拖拉機什麼時候去鎮上或者縣裏?我想跟着一塊買點東西。”

    譚今賀默了一下,答道:“今天下午,要去縣裏拉化肥。”

    宋子瑤忙期待道:“能帶着我一塊嗎?”

    拖拉機本來就有交通工具的作用,譚今賀是不能拒絕的。

    “中午飯後到大隊部等着。”他說完,就繼續往前了。

    直到譚今賀的背影只剩一角時,宋子瑤纔想起,大聲道:“譚今賀,我叫宋子瑤!”

    剛說完,譚今賀的身影就徹底消失。

    也不知他聽沒聽見。

    不過終於是說上話了,宋子瑤的心情大好。

    譚今賀走了沒一會,宋子瑤又碰到了一個眼熟的人。

    遠處的幾個少年偷偷摸摸地瞟着宋子瑤,竊竊私語,嘻嘻哈哈。

    等宋子瑤看過去的時候,又都紅着臉撇過頭去,你推我搡地假裝打鬧。

    幾個少年最大的看着也就十七八,最小的十四五。

    其中一個是譚今賀的親侄子,譚學松。

    看着活蹦亂跳的譚學松,宋子瑤的眼神有些複雜。

    譚今賀初時並非正道起家,後來雖然成功洗白成了譚總,但還是被江湖人士稱一聲“譚四爺”。

    曾經的黑色經歷固然帶給了譚今賀財富和地位,但刀口舔血,留下的傷痛也是伴隨一生的。

    除了那些疾病,他身上還有一道搶傷,距離心臟只有三釐米,每到陰雨天都痛得冒冷汗。

    而他之所以走上這條路,跟譚學松有關。

    十九歲的譚學松因爲點事得罪了人,被打成了植物人。主謀家裏有點勢力,即便證據確鑿,譚家人也狀告無門。

    譚今賀那時候也年輕,衝動之下找上門去將主謀打殘了,主謀的家人叫囂着要弄死他。

    無奈之下,譚今賀投到了道上某位大人物的手下。

    大人物幫他擺平官司,帶他掙錢,他便給人賣命,就此走上了歧路。

    有了譚今賀養着,譚學松也在病牀上活了很久,直到宋子瑤認識譚今賀的第二年才離世。

    病牀上的譚學松跟現在的面貌差距很大,但宋子瑤看過他的照片,所以還是認出來了。

    譚今賀從沒說過後悔當年的衝動。

    但宋子瑤,卻不可能讓這一切再發生。

    臉上掛上笑容,宋子瑤衝着那邊幾個少年招了招手。